聊畫三則

章 耀

章耀藝術簡歷

章耀,字古木,號畇蘆,又號若畯,生于浙江海寧,祖籍湖州荻港。現(xiàn)為徐邦達藝術館館長、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浙江畫院特聘畫師、南京書畫院特聘畫師。

初從師沈紅茶、蔣孝游二先生,后又得姜寶林、孫永、曾宓和陸康先生指導。作品入選“世紀之春?浙江青年國畫家提名展”、“全國首屆山水畫展”、“吉隆坡國際水墨畫研討會暨展覽”、“第八屆全國美展”。出版有《21世紀優(yōu)秀藝術家畫集——章耀》《章耀畫集》《名家水墨集叢?章耀卷》《章耀、金心明書畫合冊》《當代藝術家工作室?章耀卷》等。

創(chuàng) 新 (二級標題)

創(chuàng)新,是從古至今一直以來的話題(內容和技法上自然不同),并非近年才有,只是當下輿論及媒體對此話題有著超乎常情的青睞,大有將天下人“洗腦”的雄心壯志。言及某人,一般不會拉下這個主題,在輿論有意無意的引導中,人們的觀念無不主動或被動地加以了梳理,似乎不提創(chuàng)新就是落伍,很有些羞怯,如同魯迅先生筆下的阿Q。在此大環(huán)境下,需要些東西來裝點門面時,提創(chuàng)新是比較穩(wěn)妥的選擇。

現(xiàn)在很多畫中國畫的人都在推陳出新,這是不爭的事實,效果如何我是無權下結論,其實本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看法,能做的,就是靜心期待。

一幅作品沒有新意不行,當這種觀點開始統(tǒng)帥人們的思想時,一些畫家便刻意追新,開始設計如何與“國際接軌”。有些人甚至學畫不久就開始自以為是地“創(chuàng)新”,創(chuàng)自己的“新”,甚至創(chuàng)古人的“新”了。假古人的一句名言“似與不似之間”而大肆揮灑所謂的新意,這真有點像“造化在筆端,彼此各不似。萬物幻無方,似是終不是”,令人不免云里霧里起來。

中國畫怎么創(chuàng)新,如何“接軌”,這篇文章很長很深很奧,但必須姓“中”。石濤畫語錄中就有“嘗憾其泥古不化者,是拘之也。識拘于似則不廣,故君子惟借古以開今也”,他實際上已經在說創(chuàng)新了,并又進一步深化說要創(chuàng)新必須借鑒傳統(tǒng),必須有民族之精神,必須講筆墨,講氣韻。顯然中國畫的創(chuàng)新只能以傳統(tǒng)審美為底蘊,它是中國民族文化之神,它以獨特的筆墨和氣韻著稱于世,與西方繪畫差別甚遠。故講創(chuàng)新,講氣韻是中國畫精神所寄,斷不可加以盲目革命,否則中國畫的前途不可設想。

以藝術特色而論,中國畫的主要特點我認為是:有筆有墨,以形寄神,形神皆備,講究氣韻,追求含蓄的意境及平和的心態(tài);技法上以書法線條入畫,留白等等;力求畫外功夫。弦外有言,畫中有詩。這一切會使作品更耐讀、有深度。如何認識傳統(tǒng),實質上前輩們已經在中國畫的道路上建立起一套比較完整的表現(xiàn)符號,跟京劇、昆劇等藝術門類一樣,它的這種表現(xiàn)形式令世界驚奇。每一幅中國畫的優(yōu)劣并不僅僅在于技法的新舊,而在于作品本身的內涵和靈性。故自古以來很多傳統(tǒng)的作品還在被今人視為經典、楷模,如展之虔的《游春圖》,以及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還有《瀟湘圖》《溪山行旅圖》《萬壑松風圖》等等,數(shù)不勝數(shù)。這些作品將永立中國畫之巔,亦立于世界藝術之林,永垂世人。所以,我以為傳統(tǒng)不能任意“化解”與“打破”,創(chuàng)新不能割裂傳統(tǒng),創(chuàng)新應繼承傳統(tǒng),融合傳統(tǒng),以此為基,賦予新的生活色彩,新的意境,新的筆墨形式和語言。

取 靜(二級標題)

有人說過:“在寧靜中,人的意念思慮像流水一般清澈見底,可以看見心的真實形態(tài)。在悠閑之中,人的氣概風度從容不迫,可以意識到心的真正動機。在淡泊中,人的志趣謙和平易,可以發(fā)現(xiàn)心的真趣。”這些年,我努力使自己靜下來,以淡然心態(tài)去看前人的作品,而非從前的仰視姿態(tài),我希望能從中得到一些新的啟示。

四周環(huán)境的無常在逐步而強烈地向我們的生命意識灌輸平庸或浮躁,誘惑我們步入喧囂的俗流,但我竭力讓先賢的杰作不斷感應我的心靈,希望使它成為一隅凈土。此時讀著五代四家荊、關、董、巨;南宋劉、李、馬、夏;元四家黃、吳、王、倪等大家的作品,便步入“天地萬物,惟此為金”的境界。

面對喧囂與俗流的浸染,有時也不由感嘆,我們再不可能有古時候那樣的環(huán)境來培養(yǎng)出這么多的清逸之士了。但現(xiàn)在我又漸漸悟出,清逸無非一種狀態(tài),并非一定要借助客觀環(huán)境的成全。可以自己養(yǎng)育,自己造就的。古時就有“鬧中取靜”之說,昔人亦有名言“閉門即是深山,讀書隨處凈土”。當今社會飛速發(fā)展,繽紛世界,形形色色,但紛繁與多彩也是一種考驗,故有“靜中靜非真靜,動處靜得來,才是心體之真機”一說,明代的洪應明先生早已理解到這一點了,面對考驗,我們還要猶豫煩惱什么呢?

前人認為:畫的最高境界是憑靈性作畫,是看作者的修養(yǎng)高低。正若著書一樣,最精辟的道理都在筆墨間,全靠學者體味,深者見深,淺者見淺,物障者見糟粕,通達者見精華。故古人云“畫如其人”這一名言,夠我們邊畫邊想,體味一輩子,也不斷敦促自己,充實自己一輩子。

看畫(二級標題)

小時侯,看別人畫畫,時常疑惑:畫面怎么跟實景對不上號,總覺得像就是最好。十六七歲時,經朋友介紹認識了我們海寧的名畫家沈紅茶先生,從師于他。紅茶先生的畫,在我當時的眼光看來,總感覺“怪怪”的。先生與徐生翁、余任天、諸樂三諸多畫家是朋友,只知道他們都是名畫家,作品一定很好,跟著學但不知其所以然。事隔多年,直至1985 年先生離開人世,出于對先生的感恩和欽佩常復讀其作,漸漸對其作品的理解有點眉目,知道他們的作品高于塵俗物質之表,描述的景物不考慮世人的效用關系。

豐子愷先生在談到藝術鑒賞時這樣說的:“畫家的頭腦,是‘全新的頭腦,毫不蒙受一點世智的醫(yī)障。故畫家作畫的時候,眼前多見的是一片全不知名,全無實用而莊嚴燦爛的全新的世界。這就是美的世界。山是屏,川是帶,不是地理上交通上的部分;樹是裝飾,不是果實或木材的來源;房屋就是玩具,不是人類的居處;田野是大地的衣襟,不是五谷的產地;路是大地的靜脈管,不是供人來往的道;其間的人們的往來種作,都是演劇或游戲,全然沒有目的;——有了這樣的眼光和心境,方能面見‘造型美的姿態(tài)”。故畫家眼中的一切事物都不能攝影一樣照搬,只有認真去觀察、體驗、感悟,方能用作品去打動觀者。后面又接著說,“原來宇宙萬物,各有其自己的獨立的意義,當初并不是為吾人生而生的,世間一切規(guī)則、習慣,都是為生活的方便而造出來的,美秀的稻麥招展在陽光之下,分明自有其生的使命,何嘗是供人充饑的?草屋的青煙,自己在表現(xiàn)它自己的輕妙姿態(tài),何嘗是燒飯的偶然的結果?池塘里的樓臺的倒影是合成一種美麗的現(xiàn)象,何嘗是反映的物理作用而已?”細讀這兩段文字,我體會到:世界萬物在藝術家眼中都將其賦予靈感、生命,如果真能理解到這一步,即可窺見藝術美的世界的門戶了。

中國畫以筆墨為主,或茂密,或簡略,或生拙,或痛快,隨機應變,不落常規(guī);學畫應向大自然寫生,而非寫實,是訓練眼光與心靈,體驗造型美的滋味,進入情感美,這樣才能對藝術有真正的理解。現(xiàn)在每當看到紅茶先生的大作,總有一種回味,每次看畫都有感受,感受他的人生、人品,感受他的學養(yǎng)、膽識,并體會他用心所在和對生活的深刻卻又超然的理解。每每想起他,總有肅然起敬的感覺,永難忘懷。(責編: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