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電影大片”的視覺特征

蔣小龍

【關鍵詞】中國電影大片 美術設計 符號特征

“中國大片”可定性為超出國產影片常規投資規模的中國商業電影。從2002年張藝謀的《英雄》，到2008年的《梅蘭芳》《赤壁》，6年間，中國“大片”為探求自己的道路做出了種種嘗試，票房上取得空前成功，然而“賣座不叫好”的怪圈卻始終未能走出。

商業上的成功不能掩蓋藝術上的失敗，然而這些在講故事上失敗的電影，在視覺效果上震撼性的突破卻不能被忽視。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包括吳宇森，無論他們各自的故事講得如何，他們在場景、服飾、道具上的用心良苦和極致追求都給觀眾們帶來了一場前所未見的視覺饕餮。宏大的場景、奇巧的設計——在這里渲染得淋漓盡致。

幾乎所有的中國大片都劍指史詩電影的花冠，于是，漢唐——中國歷史上最慷慨激昂、華美恣麗的時代成了必然的背景，而電影里那些美侖美奐的畫面，也必然烙上了這些時代不可磨滅的印記。可以說，這類電影的視覺設計，只是摻雜了現代臆想的古老文化符號的影像，中國大片的美學設計符號，都是華夏民族千年傳承的不同側面的視覺展示。

一、場景

大片之為“大”，最典型的表現莫過場面大了，中國大片提高票房屢試不爽的招數也正在于此。

相較于西方電影中連綿起伏的雪山，或是風笛聲里平緩的原野，中國大片中的場景設計充溢著濃厚的國畫味，講究畫面構圖的均衡、完整和寫意，突出獨具東方魅力的詩意氣質。

中國畫形式上和西方畫最大的不同是沒有透視。我們的祖先似乎從來對三維的東西就不太感興趣——中國古代的人物雕塑主要是佛像，是傳自西域的。西方畫的構圖會帶著觀者的目光走入場景深處，是不斷拓展的空間；而中國畫單純的線條則引領人的神思，漫步于萬古延綿的時間長河里。這也正是中國大片場景異于外國影片的地方——在雄奇、壯觀之外，中國導演更想表現的，是積淀在畫面里時空的厚重感，這種厚重，又往往以詩意的手法表現出來。

譬如《英雄》中蒼涼悲壯的大漠戰場片斷：萬里長風中飛逝的孤騎，鐵甲武士的巨大陣式，恍如殘血的旌旗、夾雜著風沙的震耳吼聲和矛戈鐵盾撞擊的巨響。這里導演并沒有具體表現廝殺的慘烈，只是以大寫意的筆法營造了氛圍，便讓觀眾感受到戰爭的悲壯震撼。又譬如殘劍和無名的湖心亭一戰：寧靜無波的水面上兩個似動非動的小點，仿佛大量的留白里無意間落下的兩點墨色，成就了整幅畫面的神韻。

中國畫向來喜歡把人物放在小角落，融于背景之中卻又往往是畫者意之所在。中國電影也往往如此。《十面埋伏》中的“竹林追殺”，綠色的服飾讓人物和蒼翠的環境渾然一體；“花海雪山”一場戲里，漫山遍野的白色小花、連綿天際的皚皚雪山，幾乎讓人無暇顧及畫面中天藍的人影；《無極》里的傾瀉而下的奔牛群淹沒了渺小的昆侖奴；《滿城盡帶黃金甲》里絢爛之極的菊花海洋中黃袍金鎧的皇族……在這些讓人回味的畫面里，人物都不是鏡頭的焦點，但卻自然地成了情感的焦點，時間的焦點。

二、道具

受《臥虎藏龍》的影響，中國大片幾乎都離不了武俠因素。武俠最重要的道具當然是武器，而代表了華夏品格的武器，只有劍。劍從來都是中華民族尊貴的象征物。

劍在銀幕上最突出的展示，莫過于《七劍》：莫問、由龍、青干、競星、日月、舍神、天瀑七劍，或古樸，或雄奇，或光輝奪目，或含神內斂……劍格即人格，道具師打造的七把劍堪此一語。

還有一種道具不可不說：臉譜。

《霸王別姬》《梅蘭芳》里的京戲臉譜，《夜宴》里的儺人面具，《滿城盡帶黃金甲》里的黃金面鎧，都屬一類。這是一樣太奇妙的東西，你說他繃住了，表達不出情感，可往往最深最誠的情感都在那里頭。大概人的情感是有分類的，那幾張典型的固化了的表情，輕易就能勾起觀眾的共鳴。

三、服飾

和演員最貼近的莫過服飾。

看過《英雄》的，必然無法忘記無名一身黑裝的凝重壓抑，更無法忘懷殘劍、飛雪裾帶飛揚的出世脫塵——他們穿的，都是漢服。

“上衣下裳，束發右衽”是漢服，“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我們最久遠的祖先，據說就穿著它；“披體深邃”是漢服，屈子行吟，高冠廣袖，我們最早的詩人，據說就穿著它。

電影里的漢服，其款式和色彩當然隨著影片的主題和人物的形象而有所改變。同樣是張藝謀的電影，《十面埋伏》中服飾就不同于《英雄》的濃墨重彩。絢爛多姿的唐代小妹，她青藍和著粉綠的長袖善舞里，透著無畏的不羈和近乎放肆的挑逗。

《夜宴》里的服飾設計同樣讓人印象深刻，幾乎就是人物的標簽。厲帝的黑袍，婉后的白紅的華麗長裙，無鸞的亞麻寬袍，青女的素裝——服飾在這里完全成了人物性格的外顯，甚至也是人物結局的暗示。

“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儀也。禮儀之始，在于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漢服是“禮”的衍生，是為人當端正于天地之間的生存追求的一種象征。離開電影，那些服飾本身一樣昭示著一種文化力量，而融于畫面的時候，就展現了一個時代。

服飾、道具、場景，中國大片的美術設計充滿了華夏民族的文化情懷，甚至有些過度地依賴這些以期打開國際市場。然而隨著時間的淘瀝，影像語言的成熟，必定會出現將民族符號表現得舉重若輕的好電影。我們期待著真正中國風的電影，而不只是展示中國風的電影。■

（作者單位：安徽電視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