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 岸
無題
在中間停留,說古典的話。
霉菌在夢里發酵,很軟。
清晨走一段路,進入深秋。落葉的思緒,未及清掃。
孩子們又換了新鮮的校服。
樹長大了,椅子在變舊的時光截面,永恒地停駐。未來很平整,榮耀高聳??傆腥舜媪硪恍┤巳ニ?,繼續生活的正反與悲歡。日復一日,缺少真正的痛。
消逝的一切,必將重新開始。
雨人
那個叫雨的人走向海濱,剩下急躁的世界,缺少滋潤。
荒草叢生的山坡,牛羊成群結隊。這中間的距離和叵測,始終是秘密。
最后的三公里路程,變成無人地帶。
郵件五年前已破碎,發芽的文字已修成正果。現在,雨只是雨。雨的淋漓不關象征。
那個叫雨的人,在暴雨將至的夜晚,仿佛風濕病,無可避免暗含著幾許疼痛。
前年的小鎮
雨的紀傳體,雨的本命年。
婉約的仔細構成垂下的長發,噩夢攀援而上的長梯子,三兩點人的站臺,大巴遲遲不來。
溫情在電線桿上凝結,日記畫上句號。
拖拉機上的中年人,是濕的:整個小鎮都是濕的,就像干燥世界中的小綠洲。
傍晚下起雨
兩片不熟悉的葉子靠在一起,風帶著另一片去往遠方。
麻雀的雨衣破了個洞:母雞們在屋檐下竊竊私語:炊煙就像褪色的麻布衣;金黃的斗笠掛在墻角:蜘蛛捕獲一只不要命的蛾。
下雨的日子,多少詩篇,被各個朝代的寂寞朗誦,幸福的豬在輕輕打鼾,多少行人,還在旅途中跋涉。
天提前黑了一小塊。油燈和飯菜放上方桌,我們坐下,父親在溫白酒。
如果
如果一個人就去圖書館,兩個人就抱著親吻,如果三個人我就躲開。
翻開一本老相冊,找到叫不出名字的女孩,她們在遠方已完婚。
時代換了發型,有些私語還是繁體字。往前看。十年仿佛是永恒;驀然回首,卻似昨天。
如果兩人就牽著手走路:如果獨自一人就咫尺天涯。
丟失的日記
不管過去是一個名詞還是動詞,都讓現在變得美好。讓生活,意義更清晰。找回來時的路。
讓新鮮的傷口結疤,讓痛只是痛。
日記本不是上了鎖,沒有鑰匙。不在勢力范圍之外的抽屜深處,而是風過河面,恢復空白的平靜。
陽光邁進窗子走到一盆花前,相互美麗,愛情不只屬于動物。
葉子小心翼翼地懷抱小露珠。
無人記錄的片斷,撫慰著世界。
回首歪斜的印痕,模糊而不可忘。
梧桐夜雨
古人的老意象。時尚的新街道。在地平線的盡頭完美重合。
開車的人沖在馬路中間,騎自行車的人奔在路兩側,步行的人就走人行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向與途徑。
道路正在整修,沙石堆積。
夜里一場秋雨安撫了誰的疼痛?
干燥的路面越來越平靜,紅燈也不能讓人頓生厭倦。警察變成美麗的風景線,像雨后的人們,沒有陽光的早晨。
哥本哈根之歌
丹麥的街道上行走著一只高傲的鵝,屁股掛著城堡。雙手捧著王冠。
兩側的煙囪升起輕盈的童話。
巫師躲在窗口張望,酒精燈燃著火。
黑皮的中世紀古籍塞滿了書架,溫度計繼續下降,無人理會。
冰層間的魚,有時事物渴望靜止,渴望融化與凝結的雙重命運。
瘦瘦的人豎起衣領,導演戲劇。海底的星光映著窗前的臉盤,清冷的雨滴不停敲打著誰的耳朵。
坐火車的人已在途中,他就要到達。
邊陲小鎮
女人離去的背影,仿佛一個偉大時代的腐朽。死掉的老鰥夫將鈴鐺掛在頭頂。
許多臉孔鞭子一樣抽打著另一張臉。夜幕降臨,三駕馬車黑帳舞動。光輝的囚徒,在有限的句子中抱頭痛哭。
低矮的瘦窗臺。壁虎繕出的長尾巴。那是爬往天堂的梯子,也是通向地獄的后門。
灰色的自傳
就讓我像一片細細的灰燼,冬眠于小森林,埋身層層腐葉的黑洞穴。
就讓我帶著歲月的余溫,哭。但不出聲,從一根雨季的火柴開始回憶。
就讓我像一片灰燼。壞掉的鐵皮口琴,伴隨著夕陽西下盲目獨吟。
就讓我與鬼火跳危險的舞步,干草垛的興奮劑,中式漢堡一樣軟硬得體。
就讓我像一片灰燼,有點兒飄飄然,再往前走一小段凌晨之路。
就讓我爬過狹窄的管道,酒鬼一樣頭重腳輕。撫平褶皺的細睫毛與藍窗簾。
就讓我像一片輕輕的灰燼,從此踏上背運之途,閃爍著最后一滴倔強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