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英
“親其師,信其道。”這是任何一個教師都耳熟能詳的一條“教育定律”。心理學研究表明:學生情緒和認知系統是信息加工過程中的兩個子系統,所有信息加工過程都含有情緒成分。良好的情緒狀態能夠改善思維的運行狀況,提高信息加工的效率,從而取得良好的學習效果。毫無疑問,教師的親和力是做好教育工作的前提和基礎。
但是,如果換一個角度來考量這句話,我們會發現其內涵遠非那么簡單,甚至可以從中追尋到師道尊嚴的裊裊余音。我們不妨設問一下:親其“師”,一定要信其“道”嗎?不親其“師”,其正確的“道”要不要信呢?師和道之間,到底誰是永恒的?
羅蒙諾索夫之所以能發現物質守恒定律而成為科學巨星,與他在大學期間遇到了一位積極鼓勵學生公開批判自己的觀點并以學生能挑戰權威、超越自己為自豪的老師是分不開的。1783年,羅蒙諾索夫在馬爾堡大學的校刊上發表了一篇點名批判他的導師、著名教授沃爾夫的化學論文,引起了軒然大波。當人們抱著為教授憤憤不平的心情叩開教授家的大門時,沃爾夫教授卻微笑著、帶著自豪的神情說道:“那篇文章,羅蒙諾索夫給我看過,是我推薦給校刊《法國科學》雜志發表的。”這是多么寬闊的教師胸懷啊!沃爾夫教授最值得人們敬佩的地方在于:他沒有門戶之見,沒有將世俗的人情凌駕于科學之上,在“師”與“道”的權衡中主動減輕了自身砝碼的重量。這,真是一種特殊的勇敢。
弘揚人的主體性,必須允許并倡導批判性思維的存在。“師”是“道”的媒介,人對大千世界無窮無盡真理的追求必須而且終究要依賴自身的眷注與思考。從根本上說,教師并不是真理的化身。所以,我們未必要過分地強調教師在傳承人類文明中的個人作用,無師自通的例子不是數不勝數嗎?“親其師”與“信其道”二者之間既不是單純、生硬的條件關系,也不是因果關系。“吾愛吾師,但吾更愛真理”。我們的教育最終要引導學生親近真、善、美,親近真理,引領他們追尋人生的意義,實現自我發展。“親其師”是在追求真理過程中形成的師生默契,從本質上講,它應該是一種理性的“親密”,它包含著“允許叛逆”的成分,二者是對立統一的關系。這就意味著“親其師,所以信其道”“親其師,所以駁其道”這二者都是成立的。缺乏主體體驗、主體認可的對“道”的“信”與“不信”都是極端有害的。對為師者的親近,更多地應來自于其人格的力量,而不是自然的邏輯——那只會照抄世俗。所以我們應致力培養師生的一種民主的性格,那就是“樂于分享,善于溝通,服膺真理,勇于承擔”的性格(肖川語),用思考來提升教育的品質。師生之間的關系永遠也不應該僅僅停留于“親”與“不親”、“信”與“不信”的層面,它應該是一種積極的、建設性的伙伴關系——教學相長、平等共處、協商勉勵。
民主既是一切教育活動的手段,也是其目的。要培養一個個具有“自由之意志,獨立之人格”的個體,教師除了具有愛生的情感以外,還要充分尊重孩子的話語權,學會平視孩子,學會與孩子平等合作。教育既然拒絕培養依附的、盲從的、仰人鼻息、惟命是從的個體,那么教師就應該適度地放棄、退讓、隱忍、妥協,身體力行“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的族類和諧觀。陶行知曾提出教師要培養出值得自己崇拜的人。一個學校、一個班級,師生關系的性質既是師生發展的條件,又是師生發展程度的標志。“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志。”一名好教師應該把學生作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和延續,怎么會武斷地要求學生“唯其道是信”呢?“盡信書不如無書”,同樣,“盡信師不如無師”。一位學者曾指出,當學生知道他的老師講的東西不全對的時候,他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學生。美國的學生最信奉“懷疑一切”的口號,對一些司空見慣的、不是問題的“問題”,他們往往會努力思考一番而不會盲從。在他們心目中幾乎沒有什么是權威的。“叛逆”的性格使他們做出了舉世矚目的成就。這些對我們的“親師信道”說應該有所啟悟。如果“親師”非要“信道”的話,我們寧可不親這個“師”。我們把大千世界里的蕓蕓眾生、紛繁萬物都當作“師”來親近,是不是更有助于精神的發育?“道之所存,師之所存”嘛。
教育改革進行了數年,越改問題越多。想想也是常理之事,畢竟它不同于外科手術,更多的是需要深刻觸及“深層動脈”。師生關系的變革應該是教育改革的核心內容之一,不改善師生關系,其他的改革措施往往也就失去了依據和著力點。我們不妨多審視審視“親其師,信其道”之類的傳統名言,或許它對改革有所啟發。愿眾多的“羅蒙諾索夫”脫穎而出。
(作者單位:江蘇新沂市教育局)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