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素周期表里的謊言

江　玲

“如果你說謊，就會像那個哥哥一樣被狼吃掉。”蒂娜剛學會說話的時候，曾在中國工作過的父母就經常給她講《狼來了》的故事，他們教育蒂娜要做一個誠實的孩子。

蒂娜從小就對家里的那部卡拉克爾牌鋼琴有著濃厚的興趣，4歲前她總要坐在鋼琴上吃飯。5歲的時候，父母給她在少年鋼琴周末班報了名。因為有濃厚的興趣，又加上練習十分刻苦，蒂娜12歲的時候就開始練貝多芬第五交響曲《命運》了，并且常常代表學校參加各種比賽。14歲那年的冬天，暴風雪席卷了整個柏林，蒂娜依然堅持周末晚上去上鋼琴課。寒冷的空氣吸進肺腔的時候還是冰冷的，蒂娜患了肺炎，不得不住進了醫院。

蒂娜住的病房是三人間，她的床在中間，左邊是一個即將退休的女教授，右邊是卡爾森太太—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奶奶。女教授的女兒是醫院的醫生，總是把母親的病歷收藏得嚴嚴實實。有一天，教授的女兒不在，新來的小護士竟把ECT診斷報告糊里糊涂地送到了女教授手中。報告上打印著：肝Ca（癌的英文縮寫）晚期。這個消息對這位知識女性來說，無疑是一紙死亡宣判書。她即時呆住，繼而不斷地哭訴上蒼的殘酷。由于精神崩潰，女教授的病情急劇惡化，10天后便痛苦地離開了人世。

蒂娜感到無比震驚，事情的真實傳遞竟然加速了患者的死亡進程，產生了不堪設想的后果。蒂娜想起了小時候父母給自己講的《狼來了》的故事，并且開始反思“誠實”的必要性。她想起媽媽在她住院時囑咐她的兩件事：一、不許問病友的病；二、即使知道了也絕對不可以對病友說，尤其是絕癥。

右床的卡爾森太太看到左床的病友去世了，不由得心里發了慌，天天追問醫生自己得的是什么病。醫生告訴她是肺炎，卡爾森太太不相信，半夜起來去護士值班室偷偷拿回自己的病歷，并叫醒蒂娜幫自己看看。

她的病歷上寫著：右肺下葉中心型，Ca。

“Ca是什么病？”文化水平并不高的卡爾森太太不認識“右肺下葉中心型的”的單詞，只認識Ca這兩個字母。

蒂娜沉默了，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

從小接受的父母的教育讓蒂娜成了一個誠實少女，長這么大她還從沒說過半句謊話，如果說實話……她想起了已經去世的女教授。可眼下該怎么辦呢？突然，她想起了化學課本上的元素周期表，于是她很鎮定地告訴卡爾森太太：“您的肺葉上黏附了鈣，沒關系的。”

“那我為什么會咳出血？小朋友可不能騙人的！”

“我才沒有騙你呢！”蒂娜說著就馬上起床打開了自己的手提電腦，里面有電子化學課程。她點擊了元素周期表，指著Ca給老奶奶看。

“哦，小姑娘，你說得對。真是太好了，科學是不會騙人的。”卡爾森太太看清楚了屏幕上的字，然后轉頭看向蒂娜美麗的藍眼睛，高興得熱淚盈眶。

那天下半夜，卡爾森太太睡得格外香甜，鼾聲比平時持續的時間都要長，也更均勻。

蒂娜把這件事告訴了卡恩醫生，卡恩醫生直夸她是個聰明的孩子。此后，卡爾森太太精神更好了，也更積極配合醫生治療。醫生給卡爾森太太動手術，謊稱給她清除黏附在肺上的鈣，其實是把她患病的肺葉切掉了。不到兩個月，卡爾森太太便康復了。

卡爾森太太的兒孫們都非常感謝蒂娜，感謝她編造了那個有理有據、天衣無縫的美麗謊言。卡爾森太太的一個外甥女在得知蒂娜冒著風雪去上鋼琴課的事情之后，決定收她做自己的學生，并且義務教她鋼琴。當蒂娜得知新老師的大名時，不禁目瞪口呆—她就是德國著名的鋼琴家安妮·菲舍爾。

兩年過后，蒂娜16歲，她的琴技得到了質的飛躍，唱片公司為她錄制了第一張激光唱片，很快銷售一空。唱片的名字就叫《美麗的謊言》。

卡爾森太太瞇起眼睛聽著唱片，甚至還有點迷惑：“這么美妙的音樂，跟謊言能扯上什么關系？”

蒂娜和安妮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