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的悲劇與大學的淪落

舒圣祥

“季羨林藏品外流拍賣”是前一段最為人關(guān)注的文化事件，北大已經(jīng)多次發(fā)表聲明，稱已查明證實“舉報人”手中字畫全系偽作，所謂“秘書盜賣”完全沒有任何根據(jù)。而通過有關(guān)人士攝錄的視頻，季羨林近日對此回應為“千真萬確”—“當面叫你季爺爺、季爺爺，背后偷你的畫，這個我知道。偷畫的事情，誰也掩蓋不了。”

“一不讓司法介入，二不讓親屬介入，三不見舉報人”的北大調(diào)查，本身就是“露怯”之舉，談不上什么公信力。季老是嚴謹慎重的人，他并不缺錢，更不會有意搞臭他所深愛的北大，我們相信，沒有證據(jù)他是不會亂說的。對持續(xù)長達兩三年之久的偷畫事件，季老一直以“小事情”看待并且沒有報案，恰恰說明他對北大愛之深切；而“現(xiàn)在看起來，認識也不夠了”這樣的悲觀之語，不知道是否也暗含了“今日之北大已非昨日之北大”的無奈感慨？

由“偷畫事件”引出，最讓人驚奇進而憤慨的是：兒子想見自己的父親，居然長期得不到北大的批準，以至父子居然13年未見；北大一直拿著父親家的鑰匙，作為季老唯一的兒子，至今卻不能走進自己的家門。如果不是有錄像為證，公眾真的難以想像，作為國寶級大師的季羨林，居然在北大的“精心照料”之下，長期過著猶如“軟禁”一般的生活：季老想回家，卻一直不能如愿；即便是兒子，見父親也得北大批準；探視季老的人，都可能被盯梢；對于自己的財產(chǎn)，季老居然自稱“我連拿100元錢都困難”。

恕以“小人之心”直言，除了企圖占有侵吞季老的財產(chǎn)，我實在看不出北大這樣做的必要。也許，偷畫事件只是整個可怕陰謀的冰山一角？顯然，北大之于季老，不像是一個服務者，而更像是一個管理者。表面上裝著無比的尊敬，背后卻是無恥的利用和陰險的背叛，是貪婪的攫取和殘忍的虐待—誰能說，13年不讓父子相見，不是一種虐待呢？

季老固然是豁達的，一個99歲的睿智老人已經(jīng)把一切看得很淡。然而在事實上，這卻越發(fā)成就了某些人的貪婪以及北大精神的淪落。年齡越大越是缺少實際做主的權(quán)利，越是容易被蒙蔽和欺騙，這是中國社會相當普遍的老人的悲劇；深諳一切卻又不能夠、不忍心點破一切，真話不能全說，愛惡不能直抒，這是大師的悲劇。圍繞“一切朝錢看”、“一切以臉面為重”的宗旨，不惜掩蓋事實背叛大學精神褫奪法律尊嚴，這是大學的淪落。

電影《梅蘭芳》里有一句臺詞：誰毀了梅蘭芳的孤單，誰就毀了梅蘭芳。也許，北大正是這樣來看待國寶級大師季羨林的—季羨林想要做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北大想要季羨林成為誰。也許，只有從這樣的角度來看，才能真正讀懂北大對季羨林所做的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切。

無論如何，由“偷畫事件”所引發(fā)的一切，都已經(jīng)不再是北大的內(nèi)部事務了。司法部門沒有理由繼續(xù)回避社會大眾殷切關(guān)注的目光。不僅北大是有尊嚴的，法律更是有尊嚴的，倘若北大想把自己的尊嚴建立在踐踏法律尊嚴的基礎(chǔ)之上，那么，其是不明智的，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