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的目的:讀者的需求

陳穎青

數字出版熱潮席卷下，過去做字典、百科、圖鑒等工具書的出版社，如果還存在的話，現在都已經變成經營數據庫的公司。做的內容沒變，但表現方式，存取途徑都變了。

有人質疑，數據庫里(更新或原創)的內容，一沒有出版，二沒有發行，它們只是靜靜躺著等人檢索，這些公司還算是出版社嗎?還能算在出版產業里面嗎?同樣是做百科，維基百科可以歸在出版業嗎?同樣是畫地圖，Google Maps可以歸在出版業嗎?

當一家出版社不出書，不僅紙質書不出，連電子書也不出，改成做網站，架數據庫，提供查詢服務，甚至開發應用程序讓使用者安裝在計算機上，外表上看來完全就是個IT公司，這種公司還能算是出版社嗎?

這些問題不是假設，而是真實現況的描述。

大英百科現在是個標準的在線服務公司，打敗紙質字典，從做硬件的無敵電子字典，到做應用程序的GOOgle工具列翻譯器，他們做的事情從內容的角度看，是一樣的，只不過他們把內容放到了某種使用者覺得更便利的載體上。

許多做專業數據庫的出版公司，現在都已經變身為數據庫服務的供貨商了。傳統出版公司所面臨的沖擊，并不是電子書會不會消滅紙質圖書，而是你辛辛苦苦制作的內容，讀者愿不愿繼續用紙張存取。

對于做工具書的出版社而言，這是非常簡單的選擇題。要么重新思考把內容放到更能夠滿足讀者的路徑上；要么被其他業者搶先放過去，導致你原有的市場被占據。除非你不想繼續營運，否則這個選擇題根本沒得選擇。

過去要做字典，那是個偉大得不得了的出版決策。不論從學富五車的學術主編，還是到工程浩大的編輯流程，以及支持這一切的雄厚資本，你推出東西總要有一點水平，才敢端上臺面，受讀者公評。

可是如果今天梁實秋(遠東辭典前主編)九泉之下有知，你讓他看看Google工具列上面顯示的那一排簡陋的翻譯，他一定無法理解，為什么那么陽春白雪的內容，竟然能打敗他數十載寒窗才編纂出來的英漢辭典。

對我們這一代的出版人而言，同樣的困擾則是，為什么連搜尋引擎公司也變成我們的競爭對手了?從出版業的角度看，這件事是無法理解的，兩者做的東西從形式到外觀，差距都太遠了。但從使用的角度說，Google工具列確實消滅了許多購買紙本字典的需求。

出版業者(尤其是非文學、工具書業者)今天面臨的問題，跟十九世紀的馬車制造業者很像，當汽車引擎開始安裝在車架上的時候，馬車業者得問自己，我到底是馬車制造業，還是個人交通工具制造業。

你如果堅持是馬車制造，我們都知道到了二十世紀，那個結果是什么。如果你選擇是個人交通工具，那你就得提升自己的能力，以便駕馭從馬匹到汽車引擎的科技升級。如果你無力升級，最后還是可能被淘汰。

現在出版產業面臨的問題，就是如何定義我們所做的到底是什么行業的問題。

出版業不再是籠統的出版業。在高科技的沖擊下，出版業被拆散成千千萬萬個市場，這看起來像是個壞消息，可是這千千萬萬個市場，卻正是出版業者可以大展身手的地方。不過，你必須準確地定義它，找到真正的讀者需求，克服科技的鴻溝，推出真正有效率的內容服務。

我們不用再問它是不是一本書，會不會被盜版，怎么定價，銷售平臺幾折。我們要問的是，讀者為什么需要這個內容?最有效率地滿足這種需求的形式會是什么?

如果最有效率的答案是紙質書，那我們就應該制造紙質書；如果答案是電子書，我們就該做成電子書；如果答案是網站，毫無疑問我們就該把那些內容做成網站。過去紙質書把許多閱讀、非閱讀的需求，收納成紙質形式出版，現在是解放的時候了，我們得重新辨認每個需求的最佳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