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山巖畫

楊沐春涓

穿行陡峭石山

從蘇裕口森林的綠色長廊間飛馳而過，開始進入公路。沒有任何遮擋物，四周一片寂靜。亂石灘上出現(xiàn)雙塔寺，飛馳而過后，離蘇裕口公園的大門就不遠了。10：30am，開始穿越賀蘭山脈腹地，兩側(cè)石山陡峭地聳立著，大大小小九道彎，11：00am到達松濤山莊，餓得發(fā)慌，甩下車就奔山莊飯店而去。

這是一個很像樣子的大飯店，不過我只想要碗面混飽肚子就行。“賀蘑面……要快！”然后就有氣無力地癱在一把椅子上。等待的工夫，我環(huán)顧四周。計劃里，這不是我久留之地。一個黑色的、肉乎乎的小刺猬從我的腳邊挪動，乍一看到我是一驚，又是一喜，生怕嚇跑了它似的，躡手躡腳跟在它的后面，直到把我引到一塊崖壁旁的綠茸茸的草地上。小家伙似乎發(fā)現(xiàn)有了尾隨，身體停在那里不動，眼睛卻不老實地東張西望，小爪子抬起來弄弄臉蛋兒，嘿嘿嘿，立馬就把我給逗笑了。

“到底是在森林里，遇到個小動物什么的不稀奇。”我敦促司機迅速駛離此地時跟他說。這么好的山脈，這么美的森林，要美美地享受一番，只有安營扎寨住上一宿才夠本。16公里的距離，小閆把個車輪轉(zhuǎn)得飛也似的，經(jīng)過最后一片樹林，開始進入一大段粗野的亂石灘。這是賀蘭山年年歲歲的洪水造成的，早已經(jīng)沒了農(nóng)墾的可能性。

賀蘭口距離銀川大約40公里，溝口有一個褐色大石柱，上面頂一塊橫置的石頭，寫著繁體大金字“賀蘭山巖畫”。旁邊，一塊黑色大理石的方形石碑，上書“全國文物重點保護單位賀蘭山巖畫”。我端詳著堆搭起來的天然石門，望著門后面那一片未知的世界，無限的期待和猜測一股腦地涌了上來。順著山麓邊的道路向里面走，我不時地在地上、崖壁上搜尋著，這才發(fā)現(xiàn)，很多石頭上都留有刻過的痕跡，深淺大小，圖案形狀不一而已。等我冷不丁地再抬起頭時，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來到一個空曠的布滿山石和水流的大溝里……

誰發(fā)現(xiàn)了巖畫

賀蘭山是寧夏和內(nèi)蒙古的分界，最近十多年因為巖畫而猛然成就了國際名聲。賀蘭山東麓的北段，好多個山溝口都發(fā)現(xiàn)了大批巖畫，其中賀蘭口是最早發(fā)現(xiàn)的。賀蘭山的“巖畫”其實是巖刻。在英文里，把古人留在巖石上的畫和刻兩種藝術(shù)統(tǒng)稱為rock art。我國云南、廣西有不少巖畫，也稱崖畫，是真用顏料畫的，而且多用紅色顏料；而我國北方的“巖畫”多半是巖刻，比如陰山巖畫就是巖刻。賀蘭山的眾多“巖畫”，只有白芨溝的是用顏料作畫，其他都是巖刻。

誰發(fā)現(xiàn)了這個地方？李祥石（西北第二民族學院工作）年輕時做過多種工作，是個野路子出身的賀蘭山巖畫專家。上世紀60年代，他二十多歲，下鄉(xiāng)到賀蘭口臨時工作，因為不愛打撲克，工余時百無聊賴的他，注意到了巖壁上的一些詭秘形象。他從當?shù)厝四谦@得了一些模糊的訊息。后來，他得到機會開始研究這些巖畫，80年代中期開始發(fā)表文章，賀蘭山的巖畫就這樣被“發(fā)現(xiàn)”了，從此引起各國學者注目，銀川甚至做了兩次國際巖畫委員會年會的東道主。其實賀蘭山麓的當?shù)厝嗽缫姂T了這些東西，《水經(jīng)注》也記載了賀蘭山的巖畫，不過描述的不是賀蘭口，而是比較靠南的一個地方。之后，不少研究者奔赴賀蘭山，東麓的眾多山口都發(fā)現(xiàn)了巖畫，據(jù)說目前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總數(shù)有上萬幅，賀蘭口約占了一半。不僅在山巖上被發(fā)現(xiàn)，還在山口外的沖積扇亂石堆和農(nóng)民的豬圈里、房基下。這些巖畫和山石一個顏色，刻痕粗淺漫漶，加上常年累月的風吹水洗，最初不大容易辨認，初來者如果沒有講解員指引，還真是比較麻煩和費勁的事。

跟在小閆身后進溝，他指點巖畫給我看，叮囑我看巖畫要帶點想象力。我仰著脖子，盡量把眼神伸縮了好一陣才找到他指向的目標，不由自主地發(fā)出“咦……哦……啊……”的回應。

山口內(nèi)，兩側(cè)幾百米長的嶙峋石壁上分布著巖畫，大多數(shù)的位置都不用你使勁揚脖子，除了少數(shù)當初特別不怕累的創(chuàng)作者。賀蘭口這條溝的后面就戳著賀蘭山主峰敖包疙瘩，山頭長得像開花的饅頭，海拔3556米。小閆走在我的前面指指點點，我緊緊跟隨，抻著耳朵細聽的同時，舉著相機拍照。大溝里的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因為有嘩嘩流淌的河水和從山口處刮來的風經(jīng)過，我們倆的對話有時變得飄飄乎乎……“順著河床一直往西走，可以進入內(nèi)蒙古的阿拉善左旗……”

我四望尋找，那是兩山之間看不到頭的狹溝，遠遠地覺得正進入某個歷史橫截面，同時下意識地會覺得溝里正有什么東西要走出來，搞得神秘兮兮。據(jù)說，賀蘭山的巖畫至少有3000年之久，反映了狩獵游牧文化，大致是匈奴那幫人活躍時期留下的。動物形象很普遍，但是賀蘭口有自己的特點，這里有很多類人首作品。“類人首”，就是像人頭、人面，但研究者并不能肯定它們是人頭、人面，因為人腦袋形狀的輪廓線里，應該放置五官的地方卻刻著復雜的其他圖形，但是對人臉部的分區(qū)特征抓得相當準，一眼掃過去，你不可能忽視這張臉。

中央民族大學的陳兆復教授是國際巖畫委員會的執(zhí)行委員，他指出：這些類人首異乎尋常，“賀蘭山巖畫在我們中國的巖畫中占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這主要是因為賀蘭山巖畫最突出的內(nèi)容是人面像。我們看到的人面像在中國北方南方都有，可是沒有像賀蘭山那么集中，對研究世界巖畫來說，也是很突出的地點。”

巖畫里的秘密

很多人來這里不知道干什么？轉(zhuǎn)了一圈或者半圈就揚長而去了，即使看，也是走馬觀花。其實，你可以做很多事。用你的眼光和見解探尋巖畫的起因。有人說是當年放羊娃長晝無聊，閑的難受時拿起石頭亂刻，留下了這些作品，學術(shù)上管這叫巖畫成因娛樂說。多數(shù)學者不接受，要知道在堅硬的巖石上刻畫可不是件輕松事，何況大量集中的作品，內(nèi)容和風格相沿，一定是為了某個特定目的而作。主流意見認為，巖畫是巫術(shù)儀禮的產(chǎn)物，是人和神的溝通交流，當時的人們用詭異的巖刻形象來表達愿望和祈求。學者說，那些類人首的圖形可能是對神靈的描畫，然后巫師對之做法，奉獻犧牲，就算是對著神靈說話了；而那些牛羊等動物，則是人們希望長久把握的。

可以揣摩山溝北側(cè)那面光滑的石壁上，那兩個3000年前的手印，它們精致得似現(xiàn)代人的手模，可以嘆為觀止。注意上面那個桃形人面，周圍還有一些動物，似乎很有情節(jié)？研究者認為是女人的手，一只手的下方朝向另只手下跪的牛，說那是代表被征服的部落。說法你愛信不信，至少增添了飯后談資。手印是一個全球性的題材，在各國的古代巖畫里都有。手在不同的場景出現(xiàn)，可以有不同的含意，很可能就是為自己的存在作紀念而已，比如好萊塢大街邊那片地面上的手印，你說呢？

你可以看溝的北側(cè)向陽巖壁上的“太陽神”，離溝底大約有15米高，得攀上陡峻的小徑接近它才能欣賞。這是塊大約一米半見方的成型作品，已成為賀蘭山巖畫的代表符號，號稱鎮(zhèn)山之寶。它噘著嘴，圓瞪著兩只大眼睛，頭發(fā)直立且扎撒著，形如太陽的光線，韌如鋼絲，乍看像一頭坐獅，再看又有點像卡通人物。我覺得稱其為印第安族長也不錯，這就是著名的太陽神頭像。這怪物已被各路神仙copy，現(xiàn)在是享譽全球，圖像資料里能見得到，銀川出售的各類工藝品里常常有它。至于“太陽神”名字的由來難說，有望像生義之嫌，主要是那頭發(fā)樣的線條被認作是太陽的光芒，而所有的人似乎都愿意這個名字永傳……

響晴薄日下，又是看又是記錄又是拍照，忙乎得頭暈目眩，饑腸轆轆，這時想，如果包里有點糖果、餅干或者暈車藥就ok了。深灰色的云彩在頭頂飄過，很快積了厚厚的一層，淅淅瀝瀝的雨滴飄落下來，不一會兒越來越大。“快點，趕緊跑吧”，沖著小閆我大聲喊叫，然后撒開雙腳，向著停車場方向狂奔而去。

真是萬幸！剛鉆進車門，雨水就似瀑布般直流而下，噼里啪啦的，急促而且相當密實，來不及思量。呵呵，隔著窗玻璃，我對著白茫茫的世界笑，終于在大雨降臨前看完了賀蘭山口的所有巖畫，了確了一個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