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官場本來不值得作為一個專題來記述研究的,都在按中央的統一部署辦事,大躍進時期也好,文革時期也好,安徽官場其實也就是全國官場的一個縮影。但是,盡管如此,作為一個幾千萬人的大省,畢竟還有相當的獨立自主權,各省之間面臨的實際問題也是千變萬化的。一旦遇到特殊時期,就說大躍進餓死人的事,省與省之間,就可能表現出巨大的差異。
據2004年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張愷帆回憶錄》第369頁的注釋記載,安徽全省1959年至1961年實際死亡人數是548萬人。除去正常死亡數、逃亡及失蹤人數等,張愷帆說“安徽餓死約500萬人”。而鄰近的浙江省,非正常死亡14.1萬人,尚不及安徽無為縣一縣餓死人的一半,和安徽省相差近二十倍!為何安徽災難如此深重?主要問題出在安徽官場。
安徽官場的過猶不及
我們先說說安徽的官場。《張愷帆回憶錄》,首次對半個世紀之前曾沸沸揚揚渲騰過的什么張老愷無為放糧,案驚中央,毛澤東嚴詞批示的所謂“無為事件”,有了官方版本的確認。此事非同小可。此外還有一份也應稱得上有很高歷史價值的資料,就是安徽無為縣農村工作者丁人卜先生的遺著《難忘的歲月——安徽省無為縣共產風史錄》一書的被披露。使我們知道在共產風肆虐期間,一個瀕臨長江的魚米之鄉,為何在沒有大的自然災害的情況下,主要是人禍,導致1958年——1960年三年(1961年未統計),全縣982979人口中,非正常死亡和餓死了320422人,百分比為30.6。無論在絕對人數和按人口比例上,都可能是一縣全國之最的重要史實。丁人卜本著對歷史負責和對枉死百姓的悲憫情懷,用無可辯駁的事實,說明在這魚米之鄉,如何在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化運動中,和公社食堂化之中,是怎樣從烏托邦走向人間地獄的。
安徽當時是什么樣呢?一言以蔽之,就是整人兇,餓死人多。就整人而言,安徽的肅反、反右、反右傾都是成就巨大碩果累累的。反右抓了以省委書記李世農為首的高中級干部右派之外,有人言安徽抓的青年右派按比例占全國之冠之說。反右傾則出了個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張愷帆,全國聞名;省委第一書記曾希圣搞一言堂,整肅異己。
可以舉兩個當時曾沸沸揚揚很熱鬧過一陣子,至今人們還不能忘卻的例子:
一是土法上馬大辦鋼鐵。當然全國都在辦,但安徽為此事引起毛澤東的特別關注,不能不說。1958年9月,毛曾來安徽視察,當毛從安慶乘汽車到合肥后,9月16日給曾希圣寫了一封信,信里說“沿途一望,生機蓬勃,肯定是有希望的,是有大希望的,但不要驕傲……”毛澤東看到了什么,使他這么高興呢?當時省內報紙紛紛報道,原來毛澤東沿途看到的,各地都在大煉鋼鐵,密密麻麻的全是爐火沖天地在用土高爐煉鐵!現在看來這種看起來熱鬧,實質是多么荒唐野蠻!試想一想,到處夜以繼日的燃燒,不僅燒光了山上幾乎全部的樹木,甚至燒光了農民家里的門窗床板,而煉鐵的原料竟然有的是百姓賴以生存活命的鍋盆等用具。結果煉出什么來呢?只是毫無用處的廢渣,又燒焦了農田,也耗盡百姓的體力。
第二個例子是盲目興修水利。安徽省委一班人,曾經津津樂道過的,什么八億八億再八億,也是得到了毛澤東關注的。1958年12月9日在黨的八屆六中全會上,毛曾在會上說:“學習曾希圣的機會主義:安徽去冬今春水利工作中,開始計劃搞8億土石方,曾變成16億,8億是機會主義,16億是馬克思主義。可是沒幾天,又到了32億了,16億就有點‘機會主義’了。最后到了64億,我們把改變全國面貌的時間說長一點無非是當‘機會主義者’,這樣的機會主義,我愿意當,當了有味道……”八億什么?八億八億再八億什么?64億又是什么?原來指的都是大躍進中興修水利所挑土石方的總量。記得發表于1959年初某期紅旗雜志上的數字,還是八億八億再八億。報刊上曾大吹大擂過一陣子,說是這些土石方,如果要鋪成多寬多厚的路,可以從地球一直鋪到月球!說是天文數字真是名至實歸。
張愷帆實地調查,直面大饑荒的嚴峻現實
張愷帆是安徽省委主要領導之一。雖說張愷帆在安徽一貫心慈面軟,在政治運動連年時,保護了許多人,但他也得按官場規則辦事,不可能一切了無干系。正如省長黃巖批判他時所說的,你揭安徽省委的蓋子,不是在揭自己嗎?他當然知道如果隨大流,按既定方針辦,結果當然是平安無事,安徽再死多少人,上下都有人頂著,賬是算不到他頭上的。省里乃至全國官員,大家都在按當時的規則出牌。
張愷帆越軌了,從當時的大躍進的主流輿論的浪潮中跳出來了。促使張愷帆毅然轉身的是安徽農村大饑荒嚴峻的現實。安徽作為大躍進重災區,災難是全方位的。宣城、亳縣、鳳陽、定遠、全椒等縣,當時都處在被逼糧而饑餓難熬的水深火熱之中,這些張愷帆都是知情的。而迫使張愷帆奮然一跳的直接原因,則是家鄉無為縣農村饑民的哀號。
張愷帆在大躍進中的安徽農村,尤其是他的家鄉無為縣,究竟看到了什么呢?先摘抄一段《張愷帆回憶錄》里的有關記載:“1959年,糧荒十分嚴重,群眾叫苦不迭,省委負責同志還以為這是‘假象’,是群眾把糧食藏起來了,命令下面把糧食搜出來。張愷帆因為還兼著巢縣縣委書記,常在下面走,知道實情,可當時浮夸嚴重,不敢講真話,就在省委常委會上提議,都下到基層和農民一起過人民公社化后第一個春節,曾希圣聽了很高興。到農村一看,群眾缺糧叫苦不迭。我們的干部卻到處搜糧食,甚至把農民草堆拆了找,群眾家里十室九空。到公共食堂看,鍋里全是青菜蘿卜葉子,很少見到糧食……。”(《張愷帆回憶錄》第341頁,以下只注頁數)“鑒于有人說農民們晚上偷著燒吃的,我和縣農工部長陳建章同志一起坐車下鄉察看。出了城,四周一片漆黑,許多群眾當時連燈也點不起的。好不容易見到一家有亮光,我和陳建章同志商量,以借火抽煙為借口去察看。敲開了門,那家農民果然在燒鍋,我揭開鍋蓋一看,全是青菜、蘿卜葉子,沒有一點糧食!那個農民說,白天要干活,晚上不弄點吃吃就餓得睡不著覺。”
“(1959年)二三月份,合肥市委書記劉征田、市長趙凱到巢縣找我,要求調糧到合肥。他們說:‘合肥幾十萬人口,糧食只夠吃幾天的了,情況很急。’我說:‘巢縣只剩千把萬斤,幾十萬人都指望它,好多人在餓飯,糧食沒法調。’劉征田同志說:‘剛才曾政委(希圣)在廣播上說群眾有糧食,藏起來了,白天一片青,晚上一片紅(指晚上偷著燒吃的)’我說:‘豈有此理,這完全是聽信了造謠!’劉征田說:‘那現在怎么辦呢?’我說:‘我兼巢縣書記,不能不管巢縣人民疾苦,我可以不當省委書記,糧食不能調。’劉征田說:‘有人說你受騙了,桂書記在桐城搞出了幾億斤,巢縣能例外嗎?’我說:‘省委可以派人來查。’沒幾天,李凡夫、高鴻來了,……他們傳達省委負責同志對我的批評:‘工作不深入,受欺騙。’我無話好說,就領著他們到好多人家去查,除了一點種子外,根本查不出糧食來,他們也無話可說。”
以后張愷帆和他們又去了鄰縣含山,并去了鄰省江蘇的江浦縣橋林鎮考察。
“從江浦回來后,我要求向常委匯報情況,一提匯報,曾希圣同志說:‘你的書面報告我已經看了,你不要匯報了。老張,你為什么總看陰暗面,不看好的呢?好的是主流,我看你是有點右,要注意。’其他書記、常委在旁邊,也學會了看風使舵。報喜不報憂,投曾希圣之所好了。結果,下面來的同志都講好的,致使情況越來越嚴重。”(340—344頁)
“……我們進入無為,第一鎮是石澗,路上行人沒有一個不帶拐棍的,村上的小孩子瘦得不成人形。到農戶家里看看,大多數躺在床上,呻吟不絕。無為許多人認識我,都向我下跪:‘張省長,救命!我們還不如雞,雞一天還有兩把米。聽說上頭規定每人每天二兩原糧(稻、麥而非米、面),能發到我們手里也好。發給食堂,層層克扣,我們就一點見不到了。’‘張省長,把自留地還給我們,我們也度度命。’我到石澗區沿河梢村,全村十幾戶人家就有九個孤兒!農民家里,第一個餓死的,家里人還給他弄幾塊板,釘個棺材。第二第三個餓死的,就只用竹床或門板抬出去。第四第五個就更慘了!慘不忍睹!病人抬死人,埋的不深,沒有勁挖,天又熱,沿途常聞到腐尸的臭味……”(346頁)
“我們到了無為縣城,立即找縣委書記來匯報。姚奎甲書記來了,仍然是報喜不報憂。我問他:‘五八年收了多少糧食?’他說:‘十三億斤。上交七億斤。’我問:‘現在口糧每人每天多少?’他說:‘四兩原糧。’我又問:‘全縣有多少浮腫病人?’他說:‘不過萬把人。’我說:‘收了這么多糧食,為什么還有浮腫病人?’他說:‘浮腫的人都是好吃懶做,不做事當然沒有飯吃。’我明知他是扯謊,沒有駁斥他,只把我們在石澗區看到的告訴他,我說:‘我不多談,你親自下去看看,如果你看到的跟我們看到的一樣,那你必須立即采取緊急措施,進行搶救。’”
“第二天,糧食局長找我反映:他們有兩本賬,一本收七億斤,另一本十三億斤,其實只七億斤。”(347頁)
安徽是農業大省,1958年——1959年兩年,雖有部分地區有水旱之災,都是局部的,和鄰近的江蘇、浙江沒有什么大的差異,即使1954年淮河決堤,淮北七縣頓時成水鄉澤國的特大水災,也很少餓死人。
說到無為縣,無為瀕臨長江,境內水網縱橫,是魚米之鄉,僅靠農產也能衣食無憂。1958年大辦鋼鐵,農村勞力調走了,農田管理不到位,該收的未收上來,又受了一些旱災,糧食減了,但也還有7億斤,無為當時全縣人口九十余萬,人均原糧還有七百余斤,還不算農民自留地部分。如果當年不刮共產風浮夸風,不放糧食衛星,不收回農民自留地,不辦農村食堂層層剝削,或是像鄰省江蘇那樣,早早把食堂解散了。特別是不搞糧食產量兩本賬,實話實說就報七億斤,還可能上調七億斤嗎?如果這些事都沒有發生,無為縣和安徽省還能發生如《張愷帆回憶錄》中記述的慘象嗎?
張愷帆深知,在第一書記一言九鼎的體制下,一切爭論都是徒勞的。但當時他身在無為,畢竟還是省級高官,還有一點救贖的權力。怎能睜著眼睛說瞎話,見死不救呢?他不能不出手了。
張愷帆是個務實的人。他如何處理無為縣農村大批農民已被餓死,和將有更多的農民被餓死的危急狀況,《張愷帆回憶錄》里有詳細記錄,不一一復述了。無非就是很多文章中提到的:立即停止糧食上調,解散公社食堂,把農民應得的口糧,發到農民手中,發還農民的自留地,開放農村集市貿易,抓緊晚秋農作物和蔬菜的種植管理,懲治迫害虐待農民和食民而肥的農村干部,愛護醫治生病挨餓的窮苦百姓。未說一句空話,未提階級敵人破壞,不說階級斗爭,只說災難,只說怎樣千方百計渡過難關,條條都是務實的辦法,條條都是救命的措施。經過張愷帆親自坐鎮,一條一條的落實,食堂解散了,農村家家鍋臺開始冒煙了,農民們開始在屬于自己的自留地里忙活了,也能到生產隊的大田里干活了,還能到水塘里弄點小魚小蝦,小市場也熱鬧起來了。
無為縣委第一書記姚奎甲不高興了。他把張愷帆在無為的所作所為,整理成材料,秘密上報安徽省委,當時省委第一書記正在廬山開會,省長黃巖接到密報后,火速上報曾希圣。曾希圣正在廬山上批斗彭德懷,接到黃巖報告,立即上報毛澤東。毛澤東作了措辭極為嚴厲的長篇批示,稱張是彭德懷和高饒余黨,‘可能是混進黨內的階級異己分子,’作了政治上的宣判。(371頁)并下達全國各地。
張愷帆烈火燒身,如張愷帆詩中所說的,先是“五十一天傷亂箭”,連續批斗五十一天,接著是“有口難吹‘七字’塵。”說你是“反黨反社會主義”你就是,不是也是,百口難辯。縱然你還是忠心耿耿,“北望都門泥首拜,不難化骨見忠貞。”又有何用?還不是逮捕囚禁流放,不錯,命保住了,在關押了二百多天后,流放基層。
張愷帆經受最大的痛苦,應該還是精神上的覺醒。他畢竟是上世紀二十年代就入黨的老黨員,是在白色恐怖時期入黨的,幾十年的艱苦奮斗,為的是工農大眾能免受剝削,過上幸福生活。可是眼下建國己經十年了,他看到的竟然是政治運動連年,冤獄遍地,民不聊生。如他自己詩中所記述的:“建國十年長/黎元尚菜糠。五風吹不禁/慚愧吃公糧。”(381頁)這首小詩寫于1959年國慶節前幾天流放途中,已經看出了這場大災難的主要原因是五風:共產風、命令風、浮夸風、瞎指揮風和干部特殊化風。至于五風的風源在哪里?張愷帆當時可能不敢想,或是想到了也不便說。但應該可以說,他已經開始認真思索了,或者說是精神上的涅槃已經發端了。
安徽官場“眾生相”
去年我的談無為事件的文章《從烏托邦到人間地獄》發表后,曾有讀者來函問,張愷帆和曾希圣個人之間,有沒有什么隙怨?我想他是對權力高度集中的書記負責制不了解。無為縣委第一書記姚奎甲,就在全縣公社第一書記的會上說過:“你們是第一把手,等于是一把刀子握在你們手里,要怎樣砍就怎樣砍。其他書記、副書記提意見要頂回去,嚴重的要給他們處理。”姚奎甲在他治下的無為縣是這樣,曾希圣治下的安徽省還不是一樣嗎?
和張愷帆同時受難的,在省級領導中,只有省委常委、省委宣傳部長陸學斌等少數人,(株連之眾是另一筆賬)其余的基本上是曾希圣的附庸!中央七千人大會之后,曾希圣倒了,他們也集體出局了。怎么出的局,各人在大躍進的大災難中,又都干了些什么,不妨摘其要者略說一二:
先說省長黃巖。無為出問題后,張愷帆請他去看看,他不肯趟有礙政治前途的混水。接到姚奎甲揭發張愷帆解散食堂的檢舉信后,他馬上上報曾希圣,毛澤東對張的批示一公布,立即奉曾之命,趕回合肥批斗張愷帆。頭一句話就是,我不去無為是先見之明,第二句話是你張愷帆也是省委主要領導之一,揭露安徽問題不就是和自己過不去嗎?你怎么這么傻呢?張愷帆說,你先看看無為餓死人是不是事實。黃巖說:“不,無論無為有無問題,先批斗你再說。”(372頁)有意思的是,安徽問題敗露了,曾希圣垮臺了。二把手黃巖呢,說垮吧也未垮,省長還在當;說未垮也垮了,降為省委書記處候補書記了,就這么一直候補到回家抱孫子。黃巖是那時也是當今千千萬萬庸官的縮影。(372頁)
再說說安徽省委書記處書記桂林棲,他也是風云一時的人物。開始他對無為問題想繞道走的,但張愷帆堅請他也不能不來。張是眼見無為問題如此嚴重,請桂來,是想請桂分點擔子,也想到桂是曾希圣的紅人,桂參與了,曾可能會給點面子,對解決無為問題會有所幫助。桂來了,也看到無為悲慘現實了,也馬上義憤填膺地發言了:“確實嚴重,難道要讓老區人民死光么?”面對王光宇張口要調無為幾千萬斤糧一事,聽說有二百萬斤已裝上船了,也曾大義凜然的把桌子一拍:“裝上船也不行!卸下來!糧食一點也不準調出去!”(365頁)一字一句都像是愛民惜農的大英雄,如果他以后再能堅持往前走一步,真的能為了無為農民的生死存亡,和張愷帆共擔風險,風雨同舟,那他也會受到無為人永遠尊敬和懷念的,他的墓穴也會和張愷帆一樣,安葬在無為城美麗的繡溪公園內,世世代代接受無為百姓的祭祀,他的子孫再去無為,也會受到重感情的無為人英雄一般的歡迎。可惜,在關鍵時刻他倒戈了。對張愷帆的批斗會還未開始,張在合肥見到了桂林棲說:“無為的情景,你親眼所見,真像主席《送瘟神》詩所寫的‘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桂林棲居然會說:“愷帆同志,這樣講過分了,也不是那種樣子,無為的情況還是可以的。”(368頁)張愷帆當時聽了,不禁愕然。1962年安徽問題一敗露,他也隨著曾希圣倒臺了,官帽丟了,人格也掃地了。
《張愷帆回憶錄》忠于史實,但張省長宅心仁厚,涉及到具體人時,即使是像曾希圣、黃巖、桂林棲這樣的直接加害于他的人,看得出他都是筆下留情的。但是,他對另一省級大員卻未留情面,此人乃宋孟鄰,張愷帆書里說他是“人稱‘送人命’”。據書中(367頁)記載,他對無為發生的最嚴重餓死人的地方,都重新“調查”一遍,說我“大鬧無為二十天”,“擅自強迫解散食堂”,“宋還背著我找白梨平、夏云談話,說‘張某人不看全局,專看陰暗面’”(368頁)。千萬別看輕了這些炮彈,打倒張愷帆事小,更嚴重的是大大加快了無為百姓被餓死的速度,成了真正的“送人命”!大鬧無為是1959年秋季之事,而無為大批餓死人是當年底直至1961年的事,大都是在批斗關押張愷帆之后發生的。宋孟鄰的調查報告如果說了一點實情,無為后來不會死更多人的,可惜他謊報災情,造成無為百姓更多的死亡。他爬上了省委書記處書記寶座,眨眼的工夫又倒臺了。
至于其他大員的歸宿,我摘抄《張愷帆回憶錄》409頁可見一斑:楊明免去常委;書記處書記王光宇是分管農業的,也有責任;桂林棲到唐山鐵道學院當書記;曾慶梅到山東淄博當市長;宋孟鄰到西安市當副市長;張祚蔭副省長及其他副省長,都拿掉了常委;常委有一人被開除黨籍,下放當副縣長;高鴻秘書長常委也拿掉。一個未殺一個未抓,個個都還在做官,只是官小了點。曾希圣垮臺后,中央派來了民主意識很強的,李大釗之子李葆華主政安徽,才有了差強人意的結局。很多人禍也很重的省份,還達不到這一點。
最后說一說中央政治局委員華東局第一書記柯慶施,對安徽官場大發脾氣之事。本來柯慶施和曾希圣等一樣,都是三面紅旗的吹鼓手,大躍進的促進派。
中央知道安徽餓死人,董必武曾到淮北視察,他們采取欺騙手法,把浮腫的人藏到草堆里;或者抬到船上運走,船翻了,淹死不少人;讓干部穿上嶄新的衣服,在公路兩旁勞動,欺騙董老。最高人民法院的王維綱同志到鳳陽視察,也受到欺騙。(394頁)
“群眾在挨餓,農村在死人,曾希圣卻在兩三年中,大興土木,任黃巖當總指揮,大建別墅。每個省委書記處書記都有一幢小樓,花費巨大……還專門為毛主席修了一幢房子,當然是很考究的。”(394頁)
安徽問題開始敗露,華東局知道了,柯慶施派魏文伯來了解情況,沿途見到了許多餓倒在路邊的人。1961年6月,柯慶施來安徽,在岳西石關別墅群召開的省地縣三級干部會上指出:“安徽竟被搞成這個樣子,病、餓、逃、荒、死。有些人到現在還不承認錯誤,就像豬一樣,還用嘴往前拱!”
安徽省委一班人幾近集體出局了,當然是咎由自取。為什么別的省沒有大換班,集體出局,獨獨安徽省委要倒這么大的霉?值得人們繼續思索。
(責任編輯 吳 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