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洋
在美好的書中,寫出的誤解也是美好的。
——馬塞爾·普魯斯特
裹著皮夾克坐在出租車里,我經常會要求司機把電臺廣播的聲音放大一些,這像是一個習慣,司機不是我的陪伴,我們之間如果想建立起交談,要費一番周章,對于厭惡繁瑣的我來說,聽一聽廣播來排遣路上的暇余,算是再好不過的了。
也可以看路人,觀察他們走路的樣子。穿著,色彩。打幾個電話,解決一些工作上沒完的事。打給母親,說些天氣,飽暖的話。家里在裝修房子,我的房間裝成什么樣,母親總是要再來請示,書房的玻璃到底是毛糙的還是精細的花紋,要能擺下多少本書的書柜。我一一回答,我為她能尊重我唯一在意的一點事感到滿意。
客人來時我們可能坐在一起,如果是花園里,常常會套上一件舒服的衣衫,坐在一角的精挑細選的椅子上,倒一點點喝的——不需要特別昂貴的飲料,沉郁時可以喝啤酒和咖啡,寧靜的時候可以來一點南方春茶。很可能,話題會涉及文學和建筑,這不是一個標榜教養的習慣,卻變成了生活里的必須,就像詩歌對現在的人來講,用途越來越少,非要解釋一下為什么要定期讀一些詩,就只能含糊其辭,詩是必須。需要一些見識淵博的朋友,跟他們聊天的時候我一般選擇沉默。偶爾會點一下頭,笑兩聲,不需要恭維對方的見識,這不過是禮貌。我跟朋友們都不常相見,相約一些紙醉金迷之所就更加的不合自己的胃口,我們保持神交、神秘和對彼此的敬仰,就像普魯斯特描述的那樣,“不乏殷勤交好之情,但是只要說出冷冰冰的再見,那種親密殷勤就會告一段落”。
我只要出發去一個目的地,哪怕是赴一個約會,也常常不合時宜地帶上一本書。精裝簡裝都無所謂,只要不過重,過分花俏,變成一個耀眼的累贅。常會有這樣的擔心,如果兩個人,在北京這樣大的城市里相約一個目的地,誰早到半個鐘頭是平常的事情。一本書恐怕是就像有人出門要照一照鏡子那樣的,算作一個偏執的必要吧。我只要去到大學的校園里,一定找個安靜的地方抽根煙,到自習室坐會兒,甚至跑到課堂,坐在后排聽上一節課……
做時尚雜志,常遇到男人如何消遣的問題。抽好煙、喝好酒、開好車、摳好女,這樣堆積起來的男人像是相互之間可以隨意拼貼的模版。朱光潛感慨過,消遣就是娛樂,無可消遣當然就是苦悶。世間喜歡消遣的人,無論他們的嗜好如何不同,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有強旺生命力。依我看,這境界小了。消遣是人生構成的全部。記錄這些消遣,就像書頁上的細微得容不下一?;覊m的小孔,吸進數不清的記憶。它們與生俱來,沒有意味,積攢成厚厚的一本時,就變成昨日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