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兆平
2009年伊始,中國互聯網業就迎來了一場紅色風暴。此紅色即“低俗網站”紅牌警告之紅色也。從1月5日起,國務院新聞辦、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安部、文化部、工商總局、廣電總局、新聞出版總署等七部門聯手在全國開展整治互聯網低俗之風專項行動。至2月20日,整治互聯網低俗之風專項行動已經曝光九批共103家網站;至2月10日,已有1911家傳播淫穢色情和低俗內容的違法網站被關閉。
本次專項行動主要的整治對象就是所謂的“網絡低俗內容”。根據介紹,網上低俗內容主要包括:不符合法律法規的內容,包括宣揚血腥暴力、兇殺、惡意謾罵、侮辱誹謗他人的信息;容易誘發青少年不良思想行為和干擾青少年正常學習生活的內容,包括直接或隱晦表現人體性部位、性行為,具有挑逗性或污辱性的圖片、音視頻、動漫、文章等,非法的性用品廣告和性病治療廣告,以及散布色情交易、不正當交友等信息;侵犯他人隱私的內容,包括走光、偷拍、露點,以及利用網絡惡意傳播他人隱私的信息等:違背正確婚戀觀和家庭倫理道德的內容,包括宣揚婚外情、一夜情、換妻等的信息。概而言之,“很黃很暴力”的網絡信息是這次整冶行動的主要對象。
國外經驗不能照搬
首先,就合法性而言,針對“很黃很暴力”的網絡信息,本次整治行動的法律依據應當是充分的。政府在整治行動之初就通過媒體申明了這一點,明確提出的法律依據有《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維護互聯網安全的決定》和《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管理辦法》等。也就是說,盡管沒有專門針對網上“低俗之風”的法律,從這些法律的條文中還是能夠引伸解釋出這次整治行動的法律依據的。這讓我聯想到了同樣面臨類似境地的美國政府。
為保護互聯網背景下未成年人的權益,美國國會曾于1996年制定了專門規范互聯網上色情信息通訊品味法(CDA,The Communications DecencyAct)。未及美國政府據此展開執法,美國市民自由聯盟(ACLU,America Civil Liberty Union)等人權組織就向法院提起了違憲之訴,并要求法院發布臨時性緊急停止執行命令。這場官司一直打到美國最高法院。在各方矚目下,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作出了有史以來第一個有關互聯網信息規范的判決(Reno v.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即以7:2的懸殊比數判決該法違憲。這也就意味著,這部法律失去了執行的意義。問題出在哪里?問題就在于這部法律有可能損及言論自由這一重要憲法權利。在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看來,言論自由既包括發表言論的自由,也包括獲取言論信息的自由。國會通過的這部法律規制手段未經審慎設計、條文用語不夠精確,從而限制了傳播給成人信息自由和成人獲取所謂“低俗信息”的自由,因此未能通過合憲審查。
美國的經驗告訴我們,即便存在專門規范色情言論的法律,政府的執法活動也可能遭遇責難——遭遇違憲的責難。當然,我們同時也得到一份“驚奇”——成人獲取“低俗信息”竟能是一種權利。這一點具體到中國當下的語境中是很難得到大多數公眾認同的,遑論其與我們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和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要求不相容。從而也保留了這樣一種空間,即由于在建設社會先進文化和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背景下,我國憲法所保障的公民的言論自由是有其限度的,規范色情言論、整治“低俗言論”所受的限制也就比較小。從這個角度而言,我們似乎可以通過合憲性的拷問。
以文化治理網絡生態
網絡低俗信息之所以有很強的頑固性、反復性,其主要原因就在于網站追求點擊率和少數網民不負責任地利用互聯網大量傳播低俗信息。而群眾基礎受損無疑正回應了這兩點。首先,相當一部分網民的“社會需求”就是低俗信息泛濫的根源,他們態度的堅持無疑為低俗內容的“復活”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持;其次,web2.0模式下很大比例的低俗信息正是來自于網民,從論壇到社區、從博客到播客無不如此。因此,在互聯網整治的群眾基礎未打牢之前,低俗網絡信息很容易“春”風吹又生,這種運動式的專項整治也只會有短期效應。因此,即便是那些為這場專項行動叫好的人,也擔心其只會有短期效應,難以改變“沉積已久”的互聯網生態。
那么如何才能讓低俗信息遠離網絡呢?互聯網整治的群眾基礎之所以出現這種困境,原因很大程度上就在于整個互聯網文化生態之復雜、混亂。如果不能改變互聯網文化生態的現狀,互聯網整治的群眾基礎就不可能打牢,互聯網整治也就難以取得長期實效。反過來,如果能夠引導出一個主流積極向上的互聯網文化生態,低俗的網絡信息自然就沒有多大的生存空間了。
互聯網不同于現實世界。現實世界的透明化,使性別與身份認同趨于穩定,進而幫助法律制度測定人我關系的合理交易成本及其規范評價;相對地,互聯網的“匿名性”特征和自我認同的隨時可變,使交易成本趨于無常,對于現實世界的管制模式必然帶來沖擊。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必須思考懲治、處罰式的互聯網管理模式以外的規范機制。這種機制便是引導、塑造式的互聯網治理模式。這種治理模式意味著積極塑造“健康”的主流互聯網文化生態,然后以這種主流文化去引導、影響互聯網的各個角落。當然這是以真正強大的、能夠競爭過“低俗信息”的“健康”主流互聯網文化的存在為前提的。我們為什么不在采取“硬”手段的同時,去積極地思考如何更好地提高自己構建互聯網文化生態的“軟”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