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次焦點”歷史地段的空間改造策略

充分開發利用城市特有的歷史建筑遺存，在城市發展中營造富有獨特地域感、歷史感的城市空間，這樣的城市營造理念在近年來已得到越來越多的認同。在這方面走在前列的案例，如上海新天地、寧波老外灘、南京“1912”街區等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它們自身的項目營銷取得了相當的成功，也為特色城市空間的營造提供了很好的開端。但這些案例，大都是位于城市的焦點地段，且定位于城市某種單一功能的中心集聚區，正因為這些特殊性，其空間營造理念難以成為一種可以在較大范圍內推廣的模式。

隨著特色城市空間的營造在廣度和深度上的逐步推進，必然會有越來越多的因素對其產生制約。在一個具有獨特歷史、并且充滿現代活力的城市中，這樣的營造活動不僅要照顧保留的歷史建筑遺存，而且要考慮當代城市功能的適應性，并且順應當代經濟個體活動的經濟規律。

空間營造方式的求解：

“一般性”特色城市的發展規律

位于南京梅園街區的鐘嵐里傳統街區改造項目，相比與之鄰近的“1912”街區，就具有這樣一些特點——更“一般性”的城市次焦點歷史街區、更“一般性”的歷史遺存、更“一般性”的現代混合的功能要求。

因而我們為其空間營造方式求解的過程也就更多地體現出了“一般性”的特色城市空間發展規律。

南京市梅園街區是重要的民國建筑保護區，其分支街巷以三層以下的歷史建筑為主，形成了完整的民國風貌歷史街區。鐘嵐里街區就位于這個街區之中，北與梅園周恩來紀念館隔街相望，西距民國時代的總統府僅400米之遙。其北側的漢府街東段即是鬧中取靜的梅園街區的主干街道，而基地南側的中山東路則是南京現代城市的東西向主軸街道，沿街以高層商業辦公建筑為主。基地內北部現存的十八棟民國時期的飛行員宿舍，呈行列式排列，屬于省級文保建筑。

基地雜亂的現狀早已不符合歷史街區的保護要求——地塊北部的文保建筑現在為不同來源的居民居住使用，居住密度高、采光差、設施落后、歷史建筑的損壞也無法控制，亟待清理和維護；整合度很差的地塊內建筑也未能承擔起應負的現代城市職能——南部臨中山東路低矮破舊的廠區，空間顯著不足，也與周邊城市功能定位不符，亟需清遷。凡此種種，促使政府下決心對此街區進行改造——通過適合的空間營造介入，使得街區得以復興。在這里，現代城市中心區小地塊土地的高強度利用與文保建筑的風貌保護都是項目至關重要的制約因素，而由于各自相差甚遠的空間形態模式，它們之間卻又偏偏形成了一對不易調和的矛盾。

區域、文化的差異性

使改造之路“舉步維艱”

比較僅一站之遙的“1912”——相近的地段、相似的現存建筑風格、相同的用地性質，似乎種種的相似都指向相同的處理結果，但深入的分析則揭示了它們之間的很多差異。

與上海新天地、南京“1912”街區等相比，此街區現存的建筑群較為平淡，布局很少變化，建筑細部也比較簡單。難以依靠歷史建筑的精美豐富吸引帶有旅游觀光性質的人群；

前述的幾個街區，都居于較為熱鬧的城市交通主干道旁，并且其功能定位都屬單一產業的城市級中心，因而其商業、餐飲、娛樂產業都以整個城市潛在消費群體為吸引目標；而鐘嵐里街區的改造必須要照顧到相鄰梅園紀念館及梅園街區的寧靜氛圍，不宜過于喧囂，已形成氣候的“1912”與這里的距離，則近未到一體共榮、遠未到不相競爭，這本身就是功能上的一個制約。而從開發者的角度考慮，功能的定位會限定成品售價，并最終影響整個項目的資金平衡。

對比上海新天地的約6萬平米，南京“1912”街區的約3萬平米，寧波老外灘的約8萬平米。此街區6千平米的老建筑將如何形成有效的商業集聚？這一點同樣影響到此項目的功能定位及資金平衡。而這一點，對于許多只能以小塊區域、精細手術方式進行的老城改造項目來說，恐怕是一個共性的問題。

較強的文化性的要求。在城市職能的分布上，南京的各個城區是各有側重的。其中，在鼓樓區、白下區較為強調其城市商業中心發展，而玄武區則依托特有的風景、人文、歷史資源，在打造文化、旅游、商業辦公產業上經營多年。這一產業發展思路也體現在基地周邊的功能布局上。梅園街區鬧中取靜的環境、中山東路成熟的文化辦公產業環境，為項目可能的文化性色彩提供了基礎。而與周邊產業的融合互補，也是項目成功的前提。

更大彈性的功能的要求。如前所述，在這樣一個不具備特殊性條件的街區，只能遵循較“一般性”的空間發展規律——功能的適度交錯混合，才能保證城區不受單一產業活動規律的限制，具備持續的活力。這是一個成熟的現代街區所應具有的特點之一。對本項目來說，單一的旅游、文化、辦公或商業功能都不能支撐整個街區的運營，而這些不同功能的混合則可能使得此街區形成相互補充、相互激發的完善城市建筑群。

項目最終的定位來源于對上述差異的解讀——這種種的不同最終導致空間處理策略的不同，從而使項目的操作結果有了與其他類似地段、類似制約條件項目的不同特點。

不循常規的改造策略

關于尺度——不完全向被保護的歷史建筑取齊，而是加強與南側現代商務區的呼應，在現代建筑和歷史建筑之間，以豐富的層次逐步完成向小尺度的過渡。通常的城市舊城改造中，常會見到“陷落”的圖景，即現代化的高樓大廈包圍著尺度矮小的歷史街區或歷史建筑聚落。雖然保護了城市的建筑遺產，但不加考慮地全盤孤立保護模式，表現在空間尺度上則為城市天際線的完全斷裂。閉門造車的嚴格保護模式，對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是必須的，但對于擁有城市記憶、但只屬于風貌建筑的舊有街區來說，卻剝奪了其融入城市進程并煥發新生的最后機會。尺度連續和過渡的忽視，只會將這些老建筑越來越束之高閣，遠離塵囂，成為城市需要尋找才不至于被遺忘的城市記憶。

關于空間——不以延續歷史建筑、擴大老建筑群規模為目的，而是著眼于在空間系統上對原有歷史建筑群進行整合、完善和豐富，按照人群穿行的感受規律，將新舊空間放入一個整體的系統中加以控制。在最終完成的空間系統中，不僅對作為景觀點的歷史建筑群做了清理和完善，還增加了許多不同尋常的觀景點，這里，“演員”和“觀眾”是一體的、互動的。

關于功能——類似“1912”的特色餐飲酒吧街區，是這一產業的城市級產業中心，就整個南京來說，其不可復制性較強。本項目也就不以之為定位目標，而是定位于更“一般性”的功能混合的城市街區。且作為“1912”的臨近區塊和總統府風貌區的附屬，地塊周邊的功能設置考慮了符合該地區的文化、懷舊職能，即功能的設置亦體現了滲透的概念。

關于手法——試圖從對歷史風貌街區的平面擴展中有所突破，拓展更加立體化的新老空間結合手段；建筑造型處理上，也嘗試在更大風格跨度內的新老融合。這不僅是嘗試比較新穎的新老空間過渡的處理手法，更大的意義在于在各種建筑風格混雜的復合城市空間中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否則城市對話斷裂的出現不可避免。

空間整合、功能提升、文脈延續

乃“不二法則”

營造策略的定位來源于對任務外部條件的比較分析，而具體的操作方法則來源于對項目地塊自身特點的呼應。

在空間的整合上由于有限的地塊面積(除老建筑覆蓋區外僅有6千平米)，限制了本項目平面拓展的可能。想依照傳統街區本身的空間拓展方式，在地面上拓展足夠豐富的空間變化來襯托歷史建筑，勢必捉襟見肘；因此立體拓展手段的引入就自然而然了——將一層屋面和地下層空間廣場化，使得主要步行空間能在地面和這兩個層面之間交互穿插，這樣就豐富了人流在其間穿行的空間感受，并獲得有別于平常的對老街區的觀賞角度，增加了整個街區的空間趣味性。

新老建筑的外部空間必須是一體化的，這是街區空間整體性的前提。我們采用了兩方面的措施來達成這一效果：第一，新建筑的外部空間和公共空間尺度小型化，以達成與老建筑群外部空間一致的節奏；第二，在前者的基礎上，對整個空間群的收放轉折進行系統的安排，令新建筑群的外部空間形成對老建筑群的補充，以完成統一的空間序列。如南部入口廣場、中部下沉廣場以及新老交接處的界面圍合都是為了達到這一效果。

在功能的提升方面“現代化”這一點的意義已不必詳述，除了市政配套設施的現代化改造外，停車設施、消防通道、快慢速交通系統的規劃也都需按照當代城市標準實施。“混合化”的辦公、商業、零售、酒店、會所、旅游等功能都將被引入，以營造一個宜商、宜游、宜居的綜合街區，也利用不同人流峰谷時間的交錯使得街區保持持續的活力。建筑的空間處理也為不同功能的進入留下了足夠的彈性——建筑群被設計為三個功能模塊，其中新建的兩個功能模塊都可靈活容納大部分類別的功能內容。

在文脈的延續上若干不同尺度、不同風格建筑的并置，當然可能帶來整體視覺上的雜亂無章，從而破壞城市空間的文脈延續。我們用來解決這個問題的主要手段，就是以外部空間系統為骨架，組織群體建筑。在這里，建筑本身不再把它當作表達的本體，而是將它作為空間的邊界或空間中的設立點而存在，其高度、造型都以相關空間視景意向為設計導則。同時，群體中的各個建筑被有意適度的打碎，以使得整個空間系統可以回轉連貫，其中或經意或不經意形成的小空間，都為觀景和景觀提供了新體驗的可能。

既然建筑已被作為空間的外皮而存在，那么它的造型也就不一定遵循通常的單體設計法則，而是以營造合適的空間視景為目標。關于建筑外表面肌理的處理，都把它放到更大群體環境中去考量其呼應關系。而與老建筑立面肌理類似的新立面材料與技術，則會根據不同技術及造價要求使用，以保持整體建筑群的視覺協調。

設計的過程也是一個溝通的過程，在逐步的深入中，一些對項目的預期場景漸漸浮現于我們和業主的想象之中——項目發達豐富的外部公共空間、可融入其中的獨特歷史文化遺存將這一建筑群深深錨固于南京·梅園街區，而這一鮮明的地域性也會成就項目獨特的文化吸引力。出入于這個街區的，將不僅是商來賈往，也會有旅人游憩，也會有市民休閑……獨特的城市活力，形成獨特的招商地標，配合中山東路的高級辦公產業圈，業主所描繪的“總部經濟”已然呼之欲出……

特色城市空間的營造，不會止于對某種成功模式的照搬。要根據具體項目的不同地址、要求、條件，充分發掘項目本身的獨特潛力，分析其準確定位，并在空間上予以創造性的解決，才能適應城市發展的內在規律，真正創造有歷史感、有活力的城市生活空間。

馬駿華：東南大學建筑學院

責任編輯：趙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