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山百年紀念》總序

賀敬之

今年12月11日，是杰出的人民作家、我國革命文學和社會主義文學的卓越代表者之一歐陽山同志的百歲誕辰。得知中國作協，廣東省委宣傳部、省文聯、省作協，文學界的許多朋友和他的親屬、學生，他的家鄉荊州人民正在籌備歐陽山百歲誕辰紀念活動并組織出版《百年歐陽山》紀念叢書。我感到這是令人十分高興的信息，是在新形勢下進一步正確認識和重視發揚革命文藝傳統的一項重要舉措。

歐陽山同志是我數十年來一直崇敬的前輩，是我始終傾心學習的師長。他的一生經歷了“五·四”以來中國現代文學史的全過程和當代文學史大部分過程。他終生奮斗在時代的激流中，勤奮耕耘在文學創作的第一線，寫出了一系列在各個歷史階段都產生過重要影響的成功作品，因之深受中國人民和世界進步人士的愛戴和尊敬。他個人的整個文學創作生涯，與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革命，與中國人民的歷史命運是始終緊密聯系在一起的。早在20世紀20年代，他就參加了魯迅為首的左翼文學運動，開始了自己的文學生涯。從40年代起，他以參加延安文藝座談會和整風運動為轉折點，完成了一個革命作家必須經歷的思想上和生活實踐上的重大轉變和提高。他是無產階級世界觀引導下自覺地與工農兵相結合的一代作家中最突出的代表之一。正是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以下簡稱《講話》)之后，歐陽山創作的思想內容、感情和風格都煥然一新，發生了巨大變化。

1944年6月30日，延安《解放日報》上刊登了丁玲、歐陽山描寫陜甘寧邊區合作社工作中的模范人物的報告文學《田保霖》和《活在新社會里》，毛澤東同志看后非常高興，連夜給兩位作家寫信，代表中國人民慶祝他們樹立了新的寫作作風，也就是自覺地貫徹毛澤東文藝思想、熱情描寫新的人物、新的世界的寫作作風。

接著，歐陽山又推出了代表這種新的寫作作風的長篇小說《高干大》，著名文藝理論家林默涵說它是歐陽山“創作上的一塊里程碑”，這個評價得到了評論家、文學史專家和廣大讀者的贊同。在這部作品中，鮮明地體現了人民文藝的創作方向，繼承發展了革命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它真實地反映客觀現實生活，又能動地表現創作主體的審美理想，塑造了以勞動人民為主角的栩栩如生的藝術形象。作品運用了清新、生動、人民喜聞樂見的群眾化語言，完全改變了作家原有的追求歐化的語言風格，從而進一步凸顯了作品的人民性和民族的藝術品格。我國現代文學史著作上稱贊《高干大》是歐陽山在《講話》后創作的第一座高峰，這是符合實際的。

歐陽山在《講話》以后創作的第二座高峰，是五卷本150萬字的長篇小說《一代風流》(經作者校改后又定名為《三家巷》全書)，這是一部高揚中華民族偉大精神、反映中國人民英勇斗爭歷程的史詩性巨著。它藝術地概括了整個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時代，從20世紀20年代初黨的誕生起，經歷了北伐戰爭、廣州起義、抗擊日寇，到延安整風、土地改革、推翻三座大山建立新中國，展開了一幅打碎舊世界和創造新世界的宏偉畫卷。這部作品注重吸取中國古典小說的精華，同時整合我國新文學和世界文學的藝術經驗，鍛造成自己新的強有力的藝術手段，鮮活而深刻地反映了社會巨變中的生活真實和歷史真實，成功地塑造了形神各異的一系列典型人物和典型性格。特別是成功地重點塑造了工人階級的典型人物周炳。這是有非凡意義的。它標志著我國社會主義文學的新進展和達到的新高度。雖然上世紀六十年代曾遭到極“左”思潮的錯誤批判，但絲毫無損它的光芒。幾十年風雨滄桑過后，通過歷史反復檢驗，至今它依然受到中外廣大讀者的歡迎和稱贊，依然被馬克思主義文藝評論界再次肯定并從新的視點上給予高度評價。

另外，還必須提到的是，歐陽山同志在年近八旬的晚年，在新時期開始后社會急劇變化的極端復雜的歷史條件下，面對社會上和文藝界出現的各種各樣的反對四項基本原則的錯誤思想傾向，他表現了無產階級作家可貴的堅定性和鮮明清醒的馬克思主義的是非觀念，從而為文學界和知識界樹立了榜樣。作為一個曾被“左”的錯誤所打擊的受害者，他堅決反對文藝方面一切真正“左”的表現，在新時期之初他曾強有力地批判“四人幫”所推行的極“左”的文藝路線。而與此同時，他對在反“左”的名義下泛濫起來的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潮及其在創作上、理論上的表現，同樣采取了十分鮮明和堅定的反對立場，并與之進行了堅持不懈的斗爭。他不僅以德高望重的革命前輩及黨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的身份，對文藝界的思想斗爭和發展趨勢，不斷提供積極的建設性的意見，而且在喪失了大部分視力的情況下，毅然拿起雜文這個尖銳的武器，投入了思想領域第一線的斗爭，寫出了近120篇《廣語絲》為總題的理直氣壯、勢如破竹、情文并茂、膾炙人口的佳作，為捍衛黨的領導與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方向作出了突出的貢獻。有的同志把《廣語絲》稱贊為歐陽山在《講話》后創作的第三座高峰，這是很貼切的。

回顧歐陽山同志漫長的生活道路和創作道路，綜觀他畢生的革命勞績和全部創作成果，使我們清晰地看到了我國革命文藝隊伍中的一位始終走在前列的真正的先鋒戰士，看到了在我國現當代文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這位名副其實的文藝大家。像對其他真正的大家一樣，我們一代代后來者不僅對他們應懷有敬慕之心，重要的是應持有研究和學習之念。其目的當然是為了后來者的前進和超越。

為此，歐陽山同志百年誕辰紀念活動組委會約請文藝評論家、歐陽山同志的親屬撰寫了《百年歐陽山》紀念叢書，其中包括《歐陽山訪談錄》、《歐陽山評傳》、《論(廣語絲)》、《歐陽山創作散論》、《歐陽山典型觀初探》、《歐陽山研究文集》共六冊。這套卷帙不菲、內容豐富的叢書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史料價值，值得文學界和讀書界給予重視。其中歐陽山的長女歐陽代娜撰寫的《歐陽山訪談錄》，披露了許多鮮為人知的富有教育和研究價值的材料，內容具體、生動，很有可讀性。整個叢書的學風嚴謹，取材精當，觀點正確，對讀者有多方面的啟示。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