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瓊文
洛可可的“點子”
2005年,北京的創意產業還處在黎明前的黑夜,洛可可設計公司就在這個時候進駐了DRC工業設計創意產業基地。與從老房子改裝而來的設計基地對比強烈的是,天馬行空的創意風暴正肆意。
其實,洛可可的故事從創始人賈偉租賃到一個工位就開始了。正如賈偉所說,“也是從熱愛開始。”一個人幾年的摸爬滾打后,賈偉身邊聚集了一批對設計有同樣熱愛的年輕人。他們不必在意年齡,或對行業是否熟悉,但對設計的堅持與投入是共同的。
當時的工業設計一時興起,一群抱著創作熱情與理想的年輕人能走多遠?設計業有多大的奶酪?只是未知。幾年里,周遭的設計從業者有些走向沒落,有些轉行,設計的變數比“設計”更復雜,可這些都沒有影響到賈偉團隊的設計信念。當然,賈偉也有著算盤。
工業的流水線已經延伸到國內廣闊的內需市場,同時,“中國制造”同步外銷,一日千里。其他國家都在使用“中國制造”,它們更不具備這樣的內需與制造同步市場。這使賈偉看到工業設計在國內的巨大礦床。于是,凡是生活所見,從IT領域、家電領域、工業自動化領域、公共設施領域到防震設備,等等;洛可可都有所涉及。
當然,工業之后還有形形色色的人群,從橫向的不同階層,到縱向的年齡與地位段,給設計造成不同的需求。這些形形色色的不同,正是創意的賣點。對洛可可來說,無論面對什么角色,產品不光要美,更要新、奇、特,要引領更多的需求、更多的消費,甚至引起競爭對手的效仿,這也是賈偉眼中的設計。
但洛可可也十足地“親民”。洛可可聽從市場與數據的反饋,注重對消費者的調查,尤其是消費者的感受,研究競爭對手的情況。加之洛可可對材料的熟知、工藝了解的完善與深化、以及細膩的深刻玩味,都使消費者“享受洛可可的設計”。創意不是一時的天馬行空,洛可可的創意建立在反饋的數據與調查上。
與企業的研發團隊不同的是,洛可可們信奉體驗式設計。這種體驗是從心理到生理的感受,比如使用者的氣質、喜好習慣、是否投其所好等。消費者買的往往不是功能或者硬件軟件,而是感覺。于是,才經常出現買Ipod的“粉絲”排長龍的景象。看到他們,賈偉想到兩個字,“心動”。“心動”正是國內設計欠缺的,他希望洛可可的設計也做到關懷。并且這種關懷是大多數人的感覺,而不是小眾。
法國雕塑家羅丹在百年前,用眼睛發現美。那么,用現在的洛可可設計發現,發現的是創意。可以想象,一群設計狂人聚在一起,唾沫橫飛地交流與討論,一個顛覆性的idea就出爐了。靈感與靈感的碰撞,聚集成的不但是氣場,而且是顛覆。哪怕條條框框,洛可可往往給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當一款好的設計研發出來,研發團隊要延續它,最多做的只能是在它基礎上改良。而作為“外來的和尚”,賈偉笑談,洛可可偏要念不一樣的經。
不久前,洛可可與三星合作開發北京奧運地鐵系列工業設計項目,包括地鐵里所有的票務系統,自動售票機、檢票機、查詢機。賈偉相信,審美會變,有些東西是不變的。而對美的追求可以沉淀。洛可可的設計如其名,有著“使設計不老”的愿景。
洛可可的“設計風暴”上演得越來越激烈,與更多公司聯姻,可同樣的難題也橫在他們面前。當洛可可規模發展到60多人,賈偉感受到的是對管理型人才的緊迫需求。由于相應管理人才十分稀缺,設計型管理使眾多設計公司如鯁在喉。之前有業內人士表示,國內設計師比較缺乏整合能力與管理能力,限制了設計公司規模的做大。對此,北京工業促進中心的陳冬亮表示,國內設計公司規模不大、數量多,一部分是其性質決定的。設計業發展模式也應該與勞動密集型產業有所區別。
作為洛可可核心人物的賈偉也有新的想法。四五個人、一個核心人物的設計工作室,已經不適合洛可可的發展模式。洛可可現在做的是能夠復制的、并可規模化發展的設計公司。賈偉稱之為“企業制公司”。
在這個走向夢想的過程里,洛可可下一步要延伸產業鏈,從上游產品品牌開始,到研究市場,然后為客戶做配套生產技術服務、技術監理與技術輸出。產業鏈給洛可可一個更多可能的未來。
進駐DRC的洛可可與其他成員共同享受到創意產業基地的扶持。DRC創意產業基地的創始方北京工業促進中心不僅提供一些物業服務,還幫助參加科博會、文博會等展覽,并定期組織培訓活動。陳冬亮表示,工業設計的技術水平與創意實踐依托于科技新材料與新技術。而現今,創意基地的公司設備,軟件與硬件都與國際同步。但設計公司的管理與西方有差距。
在1995年,北京工業促進中心成立,并作為政府的延伸推動北京工業設計。現在,一個設計公司聯盟正在進入工業促進中心的想象與構建中。
陳冬亮介紹,聯盟為設計公司構建一個家,促進設計公司的縱向或橫向合作。從這個角度加強企業間的聯合創新,以及產業間的聯合創新。這也是市場風向。單打獨斗的力量是有限的,而幾家公司合作,則在產業的前中后端給予不同的服務。工業促進中心作為幕后推手,幫助他們開論壇、建網站、出展覽、做推介等,以宣傳手段通過國際交流擴大影響。
中國設計屢次拿到大獎,卻沒叫響。這是不是一個酒香巷子深的尷尬?陳冬亮從其根源發掘,工業化的在進行也是設計的先天不足。同時,國內設計養在深閨人未識,不能入鄉隨俗。而實現本土化,才可以被當地接納。對更多的國家本土化才是更接近國際化的過程。國際化視野不足已經禁錮到國內設計的進步,賈偉深有同感。對于洛可可們,他也希望,不是有一兩個核心人物的存在就可以實現整體的理想,任何一個設計小兵都要有成為“拿破侖”的愿望。
為中國設計
有不少人說,洛可可這個名字使他們想起在歐洲宮廷的建筑里穿行。這個已經在設計的起落里風化和遠去的名字,又在現代復興,使他們對一個新的洛可可時代遐想不已。
遠在法國,洛可可塑造了一個時代。然而,洛可可沒有一統當時的天下,從東方遠渡的元素與文化被加入到洛可可的一磚一瓦。西方的理念與東方的文化合璧,這是中國當代設計的一把鎖鑰,也是賈偉對洛可可設計的注解與定位。
當西方已經告別了工業時代,國內仍在工業與信息的時代交替逗留。同時,中國元素的延續也有了斷層。盡管傳統文化有所復蘇,開始與西方設計一起粉墨登場,然而賈偉仍在期待一種更好的提煉。現在的作品只是對原有文化的重復,描摹與遙望,是一知半解的咿呀學語。
比如臉譜,呈現了最生動的“臉譜化”。它們以一如既往的面孔出現在櫥窗中或T恤上,泯然眾矣,既沒有現代的演繹,臉譜背后的故事與文化也是缺失。其實,傳統文化真正的文化根脈沒有被當代人“道破”,這需要挖掘和沉淀。傳統文化的山山水水秀美,意境卻是留白。賈偉舉例說,儒家文化中黑白灰的和諧顏色,或者道教文化中黑白的極致顏色,都可以用設計做解讀。可是歷史隔膜,得傳統文化真味的設計仍需要時間來作出回答。
蹉跎的不只是光陰,也是古典悠長的文化。在賈偉理解中的文化是不斷發展的,尤其是經濟的走向使它有著不同層面的表達。而經濟的一度沒落,使得傳統文化也要偃旗息鼓,“不足為國人道”,這似乎可以解釋國內設計集體失語的尷尬。同時用陳冬亮的話理解,西方大工業的前進步伐給了它們的設計“借船出海”的載體。國內設計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沉默以對,也可以歸因為經濟的短板。
設計給了工業自己的“臉譜”。在國際上,設計已經是輕經濟時代“金字塔”的高階層。文化、音樂、科學以及設計等替代了重型設備與煤礦金屬等的重經濟統治。與前三者不同的是,從設計追溯,才看得出一個品牌的脈絡。從設計到品牌,歷經打磨。比如德國的嚴謹、瑞士的精湛、北歐的自然、日本的細膩、甚至韓國的“炫”,設計成就了它們的工業,也成就了它們文化及品牌的姿態。與此相比,在賈偉看來,中國還需要提煉“什么是中國”,而且仍需時間。
這是賈偉親耳所聞的一個故事。他的朋友在歸國之前,搜遍商業街,卻最終空手而歸。他發現,已經沒有什么囤居奇貨,能帶回一個驚喜。一時不知是失望多或是喜悅多。他轉遍了沃爾瑪的賣場,淘盡當地土特產,轉而奔向奢侈大道,到處可見Made in China的標簽。以前是低價商品,現在則是各檔位,“中國制造”要把人們的眼球淹沒了。然而此時的國內,一起被淹沒的還有等待突破的設計。
從盜版唱片與影碟,到山寨手機,高密度的制造賺了一個盆滿缽滿。它們占據了半壁江山,此起彼伏,野草一般地四處蔓延。從盜版進化到山寨,表面上看,可以以假亂真,“東施效顰”之疑卻揮之不去。
有時真理在少數人一邊。在洛可可,不抄襲是不成文的原則。同時,保護自己設計成果的完整。出于日益增強的知識產權保護意識,賈偉也與客戶共同為成果申請外觀或發明專利,與專利局緊密掛鉤。
盡管這樣,山寨們總是有著可生存的市場。現實的社會與經濟背景使它們得而復生。而在國外,賈偉表示,一套完善的誠信體系已經建立起來。行業有自律、消費者有自覺,抵制盜版與侵權行為。另外,廣泛的宗教信仰也滲透到各個階層。這是對版權的信仰保證。
如果山寨也是一種生活態度,那么,國外對生活的態度以及質量的重視,同樣與設計相關。中國家具協會設計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彭亮表示,國外的設計得到足夠的版稅,對設計師是一筆實實在在的財富;另外,法律的嚴謹與成熟也筑起高墻,盜版現象無空可鉆。
誰的設計?
關于設計的記憶,在老照片里是貴族的專屬;后來設計又成為某些知識分子小眾的行為。總之,設計曾是有斷層的。上世紀90年代,創意產業從英國發起,東渡到國內。無論是作為產業或者個人與集體的創意,創意開始遍地開花。而如陳冬亮所言,從創意的靈感迸發到設計要經歷過程,一旦創意體現在圖紙上或形成規劃就成為設計。大到工藝小到馬桶、以及筷子與刀叉,都因為設計別有意義。賈偉們看到了廣闊的設計市場,他們創造出設計又消費設計。正因為設計之“美與關懷難以拒絕”。
但是,設計也關系階級。比如“三綱五常”分明的明清家具、民國大行其道的中山裝,設計不斷地更換著背景渲染和表達。而現在,中產階層大玩設計,設計已不是舊年今日、陽春白雪。它視線開始多元,而設計階級的分界線也開始模糊了。
彭亮發現,社會的多元化和個性化決定,設計進入了市場的多元化與個性化。高端一襲皇室貴族的華貴,中端有新晉的中產看客,低端則是大眾的“知音”與代言。比如在歐洲,散落的設計公司或工作室數量也十分可觀。規模的大與小、產品的高與低不是它們生存的問題,它們各有棲身。
如今,社會更像一只更多人爭食的“橄欖”,“橄欖”的腰身與日豐滿。對此彭亮表示,中產階級的大量出現是消費的潛實力,他們向往更精致、設計化,偶爾付諸于實踐。而設計的終端市場就在于與不同的人群、不同的需求為伍。應接不暇的元素出現,喜好或品位才應運而生。
那么,設計并且需求著,是不是一個長久的常態?尤其是在這個經濟的寒冬,設計依然可以催生一定的消費力量。賈偉沒有為經濟的寒冬悲觀,相反,他堅信,設計業的春天才剛剛開始。追溯到設計的發展,陳冬亮也有足夠的信心。設計起步時,只是附著在產品上的裝飾。設計的黃金分割以及比例對稱,緩和了線條與感覺的冷酷。之后,當意識到設計更關系到產品本身,從產品的功能以及結構出發的設計多起來。產品的感覺比如Ipod手機已經成為愛酷、愛炫消費者的偏愛。就這樣,設計與產品已然不可分割。
而對于起步中的設計公司,陳冬亮相信,政府推動結構調整,企業也需要更新產品與服務,建立起知識產權。這些為設計提供良好政策與輿論環境,以及道義支持。設計業的春天已經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