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走過一條街

葛俊芳

天是真的冷了。一出門，迎面就撞見一場哀婉的離別。幾片枯黃的梧桐葉簌然而下，有些觸目驚心。而那顆銀杏樹呢，就那么寡淡地佇立著，腳下匍匐了一地的銀杏葉。

暮色深深，路人匆匆。街上的空氣很凜冽，讓人混濁的頭腦清透了一些。我就像一只初來乍到的鄉下老鼠，放肆著自己的好奇，打量著這條街，這些陌生人，也一并嗅著彌漫在其中的生活氣息。

一家新的烤肉店開業了，里面的人們正翻烤著肉食，耳畔響起的卻是梁靜茹的《想念是會呼吸的痛》，那么生猛的場面配上那么纖弱的歌聲，絕對亂搭。緊挨的一家面包店里，人頭攢動。有人夾著好幾根法棍，有人拎著各色肉松面包。金融危機離這兒很遠吧，人們就像不要錢似地拼命拿著裝著。真羨慕他們，要知道，好胃口和愛情都不是那種想要就能有的東西。一次一家人去吃牛肉面，我和以前一樣的沒有食欲。鄰桌是一位老人，一邊把剝了皮的雞蛋窩進熱氣騰騰的牛肉面里，一邊又掰著餅往里泡。父親滿臉羨慕地說："您老人家胃口真好啊"，老人開朗地笑著說，"連食物都不能享受的人能活成什么樣啊？"難道不是嗎？

一間臨街的巴掌大的彩票店里，三五個神情不太舒展的人們在碰著他們的運氣。這么冷的天里，這么沉重的生活，也許很多人就是靠著這種信念才能繼續啊。門外四五只狗追逐著，撕咬著，路人甲乙丙丁觀望著，笑著，然后戀戀不舍得被各自的腳步帶走。一個帥氣的理發師坐在靠街的玻璃門里，疲憊地發著呆。擦身而過的一個男人，目光炯炯地大口啃著蘋果。而七八個民工從路邊的建筑工地出來，紛紛跨上老舊的自行車。突然很羨慕他們的風塵仆仆，還有他們沉甸甸的生活，那種讓人淋漓出汗的感覺肯定很酣暢吧。而我們的生活多么輕啊，就像云上的日子，輕薄地讓人找不到方向。只能在頭腦里陷著，四肢慢慢退化，無知無覺。

我最喜歡的是一個老婦人，推著滿車的鮮花沿街而下。花團錦簇里我看見了自己喜歡的唐菖蒲，矜持而又婀娜地含苞待放，這么清冷的夜色，因這一路的花香而生動了起來。

在第一個十字路口，我和約好的人坐在一起，像兩個鼴鼠一樣熱火朝天地與美食戰斗著。但我總不經意想起這個夜晚，這條街。在這短暫的行走中，我看見了別人的生活，就像旁觀者一樣，可是，每個人卻很少旁觀自己的生活。來不及看清，來不及掂量，我們就忙不迭地卷進了生活的河道，無法回頭。

新一年的《視野》依然充滿新奇、洞悉。我們在文字里旁觀別人的生活，但其實我們想要的卻是，當讀完文字的時候，我們的視線能都投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