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先的月光

潘年英

丹寨縣的苗族錦雞舞現在恐怕已經是名滿天下，它的發源地排調鎮也因此而變得聞名遐邇、譽貫四海。許多人慕名來到排調鎮的麻鳥村，都想一睹錦雞舞的原生態面目。

跳錦雞舞的這支苗族，因為其婦女服飾模仿錦雞樣式和色彩，所以當地民間就叫他們“錦雞苗”。

他們分布在排調鎮的排調、也改、也要、黨早、甲石、送償、排貴、麻鳥、羊先、羊告、也都、排吉、加配、岔河、排曬、黨郎、羊物、宰宿、排夫等村寨。

這些村寨的婦女們頭挽大平髻，盤發檐，插木梳，手戴銀鐲，耳配銀環，上身著青色緊身對襟排扣短衣，下身穿細褶短裙，再束以寬幅挑花彩帶……服裝可真是漂亮而華貴之至。

當她們穿著這種服裝跳舞的時候，你就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充滿了醉人的色彩！

我先是在麻鳥見到了這種場面，也先在這里被她們這種原生態的舞姿和色彩所傾倒，然后她們告訴我說，其實隔壁的羊先還更加傳統，更加原生態。

于是我和李老去了羊先。

所言不虛。跟麻鳥一樣，那也是一個建立在半山腰上的大寨子。我們從山頂沿著公路緩步下坡，又岔路走過一丘丘彎彎曲曲的田坎，然后我們就看到了那個又寬大又密集的寨子，果然像傳說一樣美麗。

夕陽，山坡，木樓村寨，勞作的苗家人……那時光對我來說，真的如同節日。我們走過的地方無不是迷人的美景。

晚飯后，我和李老被安排到村支書的老屋去住宿。我們坐在那古舊的樓廊上，一邊乘涼和閑聊，一邊欣賞著那濃稠得化不開的夜色，更有一翻滋味。

突然，我們看到了一彎新月，在這山間深藍色的夜空里是如此的皎潔高遠，又是如此的嫵媚動人，簡直使人感到驚奇。

后半夜卻突然又刮起了大風，下起了大雨。雨水從窗外飄進來，打濕了我的衣服和相機。不得不爬起來料理和收拾，弄了半夜沒睡著。我心里正為此而懊惱，然而第二天早晨我起來一看，天哪！窗外居然陽光燦爛，彩霞滿天！

我趕緊拿起相機就往山上跑。到了山上，我完全被那種變幻無窮的奇妙景象震懾住了！先是一團大霧從山谷底下如海嘯般向山上潮涌而來，很快就把整個村寨吞沒了，使人伸手不見掌，繼而云開霧散，陽光如瀑布般從東面的山頭上傾瀉下來，整個世界一下子又變得異常的明亮……

我守候在村頭的一個路口拍攝那些驚心動魄的奇幻景象，同時也拍攝那些見慣不驚的依舊匆匆忙忙上下奔走的人們。

一個背著米袋從路口經過的姑娘對我說：“叔叔，不要照我，丑死了。”

我仔細一看，這姑娘哪里丑啊，瓜子臉，水蛇腰，粉紅的膚色，純真的笑靨……她簡直美如天仙啊！

難道她是故作矯情嗎？

但細看又不太像。于是我對她說：“我沒照你，我照你的米袋子。”

她笑起來說，叔叔你真會說笑話，你照我的米袋子難道就照不到我嗎？

我也大笑起來，說，我真的只照了你的米袋子……她沒跟我多糾纏，很快就消失在木樓人家的小巷子里了。

我突然自作主張把那姑娘叫做“月亮姑娘”。

到中午村里姑娘都來到蘆笙坪跳錦雞舞時，“月亮姑娘”竟然也來了，而且還是走在最前面的一個。

我的鏡頭就一直追著她不放。這回她倒是很大方了，隨我照。而且，像是受到鼓勵似的，我看到，她顯然也跳得很自在，很舒展，很賣力。

到后來，舞會結束后，她又帶著幾個小姑娘到另一處干田里去跳。

“叔叔，你可以給我們寄照片來嗎？”臨走時，她當著眾人的面問我。

“當然可以。”我說。“你把你的名字和地址寫給我，我一定寄。”

當她寫下了她的名字和地址時，我才知道，她是排調中學高中部的一名學生，名叫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