矯友田
周末,陪兒子在電腦前看一部關于動物的紀錄片,我被其中的一個情節給深深地吸引住了。
那是一群可愛的猴子,它們生活在恒河流域的熱帶叢林中。有一只猴子意外死亡,幾只猴子便在地上挖了一個坑,然后將那只死亡的猴子放在里面埋了。但令人疑惑不解的是,它們在埋葬那只死亡的猴子時,卻將它的半截尾巴露在外面。隨后,它們并沒有離去,而是久久地盯著那露在外面的半截尾巴,看上去神態是那樣的虔誠。
我猜測不出來,它們與那只死亡的猴子到底是何種關系。只是從它們的神態里,我能夠感覺到它們一定都很傷心。之后,鏡頭長時間地停留在猴子的那半截尾巴上面。
忽然,露在外面的半截尾巴隨風輕輕地擺動了幾下,周圍那些猴子呼啦擁了上去,然后一齊用力將那只死亡的猴子從土坑里面挖出來。它們在那只死猴的身上又挖又撓,見毫無反應,又將它埋入坑里。開始,我有些不解,那些猴子為什么會做出這種怪異的舉動。
在它們重復多次之后,我才突然明白過來,它們一定是不忍心自己的伙伴離去,期望能夠有奇跡發生—已逝的生命被重新喚醒。當那一群猴子失望地離開的時候,我的眼睛變得有些模糊了。
而坐在一旁的兒子,一直被它們那怪異的舉動逗得哈哈大笑。許久,兒子才止住笑,不解地問我:“爸爸,那些猴子在玩什么游戲呢?”
我當然不能埋怨兒子,畢竟在他這個年齡,還不理解生死離別的含義。在他的眼里,那些猴子好像是在玩一種滑稽可笑的游戲。而此時,我只能告訴兒子:“等你長大之后就會明白了。”
是啊,我在像兒子這個幼小年齡的時候,對那些溢滿愛的鏡頭,曾經不也誤認為是一種滑稽可笑的事情嗎?
我還記得小時候經常跟爺爺到田野里去放牛。當時,生產隊里有20多頭牛,其中有一頭老黑牛,全身毛皮黝黑,人們都喊它“黑老蓋”。因為“黑老蓋”性情溫馴,干活賣力,所以犁地的時候,人們都喜歡使喚它。
有一年春天,村里為了修建一座小橋,從數十里外的山上往回運石子。當時,因為驢車不夠用,便給“黑老蓋”套上轅拉車。它雖然走得慢,但是載重多,運一趟抵得上驢車拉兩趟。
后來,由于雨天路滑,車子載重過多,發生了翻車事故,“黑老蓋”跌斷了一條腿。從此以后,“黑老蓋”便留下了殘疾,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再也無法拉犁。
臨近中秋節的時候,村里的大小干部經過一番商量,決定將“黑老蓋”宰殺,每家分一點牛肉回去包餃子。盡管我爺爺一百個不情愿,但是他卻無力阻攔。
隊長很快就將屠夫請了來。“黑老蓋”被宰殺之后,每家每戶都分到了一塊牛肉,然后歡天喜地地回家包餃子去了。而整個下午,我的爺爺都蹲在院子里抽著悶煙。
半個月后的一天,我跟爺爺趕著牛群到村后的草坡上放牛。在經過北溝的時候,我發現了奇怪的一幕:牛們不約而同地朝那塊裸露的石渣地跑去,它們“哞—哞—”地叫著,然后繞著那塊石渣地小跑起來,并用蹄子不停地踩踏著地面。不一會兒,那塊石渣地上空便塵土飛揚了。
我從來沒有看到這樣奇怪的情景,還以為那些牛在跳集體舞,被它們怪異的舞姿逗得哈哈大笑。
我笑著問道:“爺爺,那些牛是在跳舞嗎?”
爺爺臉上的神情肅重,而后有些答非所問地說:“‘黑老蓋就是在那兒被宰殺的。”
我繼續追問道:“那它們為啥跳舞呢?”
爺爺拭了拭眼角,然后,才拍了拍我的腦瓜說:“它們都是在祭奠‘黑老蓋啊,等你長大以后就明白了。”
是啊,我們常常因為自身的冷漠和自私,而將那些溢滿愛的鏡頭給遮掩了。那么,對于我們的人生來說,這是不是一種莫大的損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