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覓愛

非常之長

1

新聞聯播片頭曲響起,卓婭做好了醬肘子、豬皮鹵高麗菜、糯米豬排。這些菜都是沈更生最愛吃的。

電視里播音員說,墨西哥爆發“豬流感”。這時門開了,沈更生面無表情站在門口,對不起,我不想再騙你,我愛上了別的女人,你放了我吧。卓婭頓時像電視畫面里那些呼吸困難、渾身滾燙的流感病人一樣軟弱無力。為什么,你就不能再過兩個小時提分手?沈更生已經走遠了。

卓婭一個人坐回飯桌前,嘗了一口醬肘子。卓婭和沈更生從曖昧傳情到后來的出雙入對再到眼前的分手,整整歷時兩年三百六十四天又二十二個小時。這段日子卓婭從不知道煮粥是涼水下米還是熱水下米,直到今天能做一桌滿漢全席。他們是一起成長的,成熟的。她以為,這樣的愛經得起任何考驗,可她錯了。卓婭又嘗了一塊豬排,半年前,她感覺到了沈更生的變化,他出門時停留在鏡子前的時間長了,嘴里開始哼一些90后的電子舞曲,還會常常發呆。直至一個雨夜,她終于明白了這些交代的由來。那晚,新職員蘇蘇冒雨到家里給沈更生送報表,沈更生那心疼模樣,跟當年看到她學習做菜被油濺到手臂上的表情一樣。也怪自己太沒心沒肺,竟然毫不設防一點一點把沈更生送到了蘇蘇手心里……

兩個小時后,卓婭悵然結束晚餐。

2

早上被moring call吵醒的卓婭弄明白了兩件事:愛情再偉大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愛情沒了日子更得好好過;豬流感更名為甲型H1N1流感,豬肉加熱至71攝氏度就能殺死豬流感病毒,人不會因吃豬肉或豬產品感染豬流感。

卓婭去醫院做了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想健健康康迎接自己敗犬女王時代的到來。

這個內科醫生帥得像是為了躲避服兵役從韓國移民來的男明星。他握著聽診器的手剛剛觸碰到卓婭隔著一層內衣的胸口,臉就紅成了蝦子。卓婭的心臟立刻加速跳動,瞟了一眼他的胸卡,他叫華羅。

難不成真是一朵桃花敗,就有另一朵桃花開?卓婭這樣想著,聽到華羅吭吭哧哧低語,麻煩你高抬貴腳,我的小牛皮鞋可是意大利的。原來,他的臉紅不是因為卓婭春色無邊的胸部,而是她的高跟鞋霸道地踩在了他的鞋面上。

三天后卓婭來問體檢結果,華羅說沒出來,反倒跟她探討了半天許巍的音樂;第七天卓婭來問體檢結果,依舊沒出來,華羅跟她聊了一下午的自駕游;第九天,卓婭出公司時迎上了主動來自首的華羅,他一五一十地坦白,你的體檢結果一切都OK,我怕給了你報告,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卓婭四下張望了半天,要是沈更生此時恰巧路過,看見他丟棄的草被別人當寶,那該多解氣!這么一想,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華羅也陪笑,愛情的駕到,似乎水到渠成。

自此,華羅隨叫隨到,不叫也主動報到。他不是帶來84消毒液提醒卓婭該搞搞家居衛生,就是給她煮用連翹、大青葉、枇杷葉等中藥熬成的湯,監督她飯前飯后進門出門都要嚴格洗手。卓婭覺得麻煩,同時也甜蜜蜜地想,從前都是她叮嚀沈更生如此這般,現在上帝終于派人來為她操心受累了。

兩人認識30天時,華羅送了卓婭一打印著各種豬豬俠圖案的口罩,因為卓婭要出差。

3

一周后,卓婭功成身回。下飛機,進家門,泡進浴缸來個泡泡浴,客廳電視機傳來聲音:一名女童跟家人從美國回來,于20號乘坐KA662航班到達福州長樂國際機場幾個小時后,出現發熱咳嗽等癥狀,送醫院后被確診為甲型H1N1流感患者,此航班上160名乘客都已追蹤到并實施醫療觀察,另有2人正在追查中,尋人啟事如下,蔡卓婭,女,26歲,公司白領,家住沁源小區,請本人或知其下落者速與當地醫院或110聯系……再重復一遍……浴缸里熱氣騰騰,卓婭卻在發抖。她想躲進泡泡里,任誰也找不到她。

3秒鐘或者3個世紀那么久后,大門被打開,闖進來的是沈更生!他竟然還沒有把她家大門鑰匙丟進下水道!

他鐵青著臉,二話不說撈起像落湯雞一樣的卓婭,卓婭淚眼婆娑地望著他,說,沈更生,咱倆沒有愛情還有恩情吧,沒有恩情還有同情吧,你就那么急著把我往醫院里扔?沈更生的眼睛布滿血絲,氣急敗壞地說,咱倆的仇大著呢,跟你在一起的兩年,你像個錢柜子恨不得我天天日賺斗金,跟哥們喝個小酒都要被你罵來喝去,別人給我發條曖昧短信你能半夜開審,咱倆的深仇這輩子也算不清!

卓婭哭得稀里嘩啦,愛錢有錯嗎?我只愛你賺的錢,其他男人的錢我正眼都不看一下;喝酒傷身子誤事這道理你就是聽不進去……你好歹讓我回家見見父母,跟華羅交代幾句啊!

可惜遲了,卓婭聽到門外120的鳴笛聲越來越近。

4

在醫院接受觀察的日子,卓婭接到的短信都是華羅和沈更生發來的。

華羅說,我去看過你父母了,他們一切都好,勿念;華羅還說,甲型流感可防可治,沒什么大不了的,我是醫生,你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我?華羅又說,積極跟醫生配合,放松心情,我等你身全尾全地出來結婚!

這恐怕是天下最感人的求婚宣言了吧?卓婭感動得心跳超過一百二,把這條短信當成劉嘉玲那顆11克拉的卡地亞美鉆捧在胸口。

沈更生說,咱倆的仇怨還沒算完呢,你有種趕緊結結實實出來咱倆接著掰扯;沈更生還說,就你那敗犬女王的勢頭,估計這甲型流感都得繞著你走;沈更生又說,卓婭,我跟蘇蘇快結婚了,你要盡快回家接喜帖。

卓婭的心就在這冰火兩重天的短信里,像脹滿了風的帆船,斗志昂揚。

5

意料之外的是,觀察期早早結束,卓婭健康地打道回府。

沒來得及跑回家,卓婭一身病號行頭跑到華羅家,像個報喜鳥一樣要把這喜訊第一時間告訴他。

打開門的華羅看到卓婭像看到一個被放大N倍的病毒細胞,趕緊捂住打呵欠的大嘴,你,你是偷跑出來的?卓婭上前摟住他脖子,瞎扯,我大搖大擺走出醫院的。這幾天想我了吧?短信上你說的那些話能不能當著我的面再重復一遍?華羅像失憶般反問,短信?什么短信?

卓婭把這理解成是華羅的?；ㄇ?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便嚷嚷著餓了,要吃他做的雪菜肉絲面。華羅下廚房偷偷用酒精把手消毒三遍,門口那塊剛才被卓婭踩了半天的腳毯也仔細噴了消毒液。他偷偷撥打手機時,卓婭一副饞相跳出來問,面下好了嗎?慌得他趕緊掛斷手機。

吃飽喝足,卓婭促著眉說,說實話,我是從醫院偷偷跑出來的,主治醫生說我已經確診感染了甲型流感2代,要開始深入治療。我怕你擔心我,更想知道你說娶我的話還算不算數,我終身有靠了才能安心回醫院治病。華羅以十足韓劇男主角的口吻說,你當然是我的人,我現在就跟父母請示一下咱們的事。說著,他跑到陽臺上打手機。

十多分鐘后,卓婭聽到120的鳴笛聲。

卓婭說,華羅,以后千萬別說你認識我,咱倆再見。

6

兩個月后。

新聞聯播片頭曲響起,卓婭做好醬肘子、豬皮鹵高麗菜、糯米豬排。這些菜都是她最愛吃的。

突然,門外傳來廣播聲:尋人啟事如下,蔡卓婭,女,26歲,公司白領,家住沁源小區,請本人或知其下落者速與當地醫院或110聯系……再重復一遍……

門開了,沈更生抱著小音箱站在門口,對不起,我不想再欺騙你,這條尋人啟事讓我方寸大亂。卓婭一字一句問,以華羅名義給我發短信的人是你吧?去看我父母的也是你吧?

沈更生坐到飯桌前,嘗了一口醬肘子,軟爛濃香。他說,以華羅名義發的短信使的是安心計,以沈更生名義發的短信用的是激將法,目的只有一個,鼓起你的斗志。沈更生又嘗了一塊豬排,糯米吸收了豬肉的油膩又鎖住了它的水分,變得軟嫩清香。去看你父母是想負荊請罪,請他們原諒我,順便再答應我對你的求婚。

卓婭咬著下嘴唇問,你的蘇蘇怎么處置?沈更生吃得頭都不抬,我跟蘇蘇兩個月前就一刀兩斷了。完美愛情只存在夢境和文學作品里,在愛里犯過錯的人就像得過一場流感,痛過才知清醒,愛到才能病除,免疫力也由此得來。

卓婭沖著沈更生說,我只給你這一次回來的機會,只此一次。沈更生立刻對天發誓,如果我再犯錯,你就把我發配到墨西哥的豬圈里去。

(編輯:周末zhoujingsk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