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龍謀變“新加坡模式”

馬 歡

“同美國和日本一樣，中國已經是所有亞洲國家的主要經濟伙伴。亞洲勢力均衡已改變，全體經濟格局也已改變。在地區安全問題上，新加坡與美國擁有共同的利益，同時和中國也是長期以來保持友好關系。我認為，就像新加坡這樣，同時和中美兩國分別保持友好關系的亞洲國家，為數不多。”新加坡總理李顯龍今年6月接受韓國媒體采訪時，道出了新加坡的“變”與“不變”——緊跟局勢變化，繼續利用大國博弈，但前者是重點。

11月8日，為期一周的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系列峰會在新加坡拉開序幕。作為金融危機后的一次峰會，“持續增長、區域聯合”成為了本次峰會的主題。在金融危機的陰影尚未消散的情況下，各方都對這次會議的結果寄予厚望。美國總統奧巴馬也在出席峰會后，才展開東亞之行。

作為本次會議的主辦國，新加坡更是充滿了期待。“如果我們能在所列的議程如維持經濟增長和加強區域整合等方面取得進展，即使這些發展對我們的影響未必直接，但它卻能實實在在為新加坡人帶來好處。”11月4日，在新聞發布會上，新加坡總理李顯龍說，“因為這將有助于創造一個和平、鼓勵合作及可取得繁榮的區域環境。”

李顯龍希望能透過組織本次會議，為新加坡的未來發展奠定基礎。不過，在各種危機的挑戰下，曾獨樹一幟的“新加坡模式”能否再次創造奇跡?

威權主義，父子秉國

2004年，新加坡執政黨人民行動黨中央執行委員會通過一項決議：新加坡“國父”李光耀的長子李顯龍被推選為新加坡總理吳作棟的接班人，出任新一屆政府總理。

作為新加坡歷史上第三任總理，李顯龍上任之初就因其父親的特殊身份而備受關注。盡管是精心挑選的接班人，但在當時就有分析認為，他將繼續低調地延續父輩的政策，而不是激進地改革。

“新加坡已經建立一套精英治國機制，擁有一支多領域的專業技術官僚隊伍，行政決策過程已經有一定的軌道和程序：再加上李顯龍擔任副總理已經14年，是行政決策中心的一員：因此，一般預料李顯龍或許會作出政策調整，但會基本延續現有政策。”中國外交學院國際關系研究所副教授周永生當時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指出。

盡管如此，李顯龍上任伊始，“李氏家族”就在新加坡商界和政壇表現出非同一般的顯赫地位：父親李光耀擔任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的董事長；妻子何晶時任新加坡淡馬錫控股公司執行董事兼總裁。這兩支頗具人氣的主權基金，設立的目的都是為了支持國家的發展，在全球化經濟體系下優化資源配置、提升國家的競爭力。

“新加坡主權基金模式的成功之處在于，它們具有以下幾個特點：一是有獨特而完善的法人治理結構；二是有充分有效的約束機制；三是有價值與透明導向的企業化經營；四是注重風險意識的多元化投資。”清華大學經濟學博士候選人吳芳銘指出。

此外，李顯龍的弟弟李顯揚則擔任新加坡電信的主席兼總裁，妹妹李瑋玲則是新加坡國立腦神經醫學院董事。

“李氏家族”在整個新加坡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新加坡模式”遇挑戰

“這是個很細心篩選議員的政府，在推薦他們競選議席之前，都會好好地測試他們。現任的部長還可以多做上十年，但人們在下一次大選時就已能見到不論是決心和能力都不遜于現任領導人的新一代政治領導核心。這是我們維持新加坡強大的方式。”前不久，內閣資政李光耀高度評價現任政府。

2006年5月，李顯龍代表的人民行動黨在新加坡國會選舉中獲得壓倒性勝利，與2001年11月舉行的上屆選舉結果如出一轍。

據了解，新加坡國會實行一院制，議員由公民投票選舉產生，任期5年，占國會議席多數的政黨組成政府。現任總理李顯龍領導下的人民行動黨自新加坡1965年獨立以來一直是執政黨，在新加坡的政治生態中穩如泰山。不僅如此，從得票率來看，行動黨一直代表主流民意，與主流媒體也關系融洽，象征著整個國家權力的核心力量。

對此，來自《海峽時報》的專欄作者編寫的英文專書《白衣人——新加坡執政黨背后的故事》向我們解讀了人民行動黨的秘訣：憑借著優異的政績、廉潔與高效，人民行動黨順利地贏得新加坡大部分人民的信任和支持。尤其是貪腐問題上，從內閣資政李光耀再到現任總理李顯龍，都曾多次公開表示，這個政黨一旦腐敗，將會失去民心。而那將是它自作自受。

“如果我們不忠于本身的核心價值觀，我們就會失去政權。”新加坡社會發展、青年及體育部長維文醫生表示。新聞、通訊及藝術部代部長呂德耀也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表示說，“對于一個以誠信為豪的政府，暴發貪污丑聞將是致命的一擊。”

除此以外，新加坡《聯合早報》指出，另一成功的秘訣，就是自上世界60年代執政以來，人民行動黨一直比其他政黨更加善于克服各種經濟危機所帶來的困擾，因此，他們也總是能夠贏得選民更多的選票和支持。

不過，新加坡年輕的高級政務次長張思樂認為，如果經濟衰退持續下去，人民就會變得不耐煩，而開始尋求變革，要是恰巧反對黨陣營出現能干的領導人。

“盡管目前在位的部長還可多做十年，但李顯龍總理正在積極組成的接班團隊，將可讓國人見到無論是能力還是人品都同樣出色的新一代核心政治團隊成型。這是新加坡保持強大的重要因素。”《聯合早報》稱。

“奇跡”難續

李顯龍領導的執政黨對內保持穩定的支持率，對外則力爭維持各國的平衡。

11月9日，李顯龍總理在接受新華社采訪時說，中國在APEC~所扮演的是一個至關重要的角色。中國是目前世界最大的經濟體之一，在APEC和所有國際組織都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李顯龍說：“在戰略層面上，新中兩國都希望地區穩定、繁榮及開放，不僅新中兩國能展開密切合作，同時兩國也能與東盟、跨太平洋及世界其他地區保持良好的關系與合作。”他對世界局勢的把握及時，而且有預見性，所采取的措施戰略性十足。

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副所長張振江博士表示，新加坡從建國之初就一直追求和歡迎大國在東南亞的存在，之后逐步擴展至東亞和亞太地區。冷戰后美軍被迫撤離菲律賓后，新加坡主動拿出樟宜基地“筑巢引鳳”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

“實際上，如果長期關注和跟蹤李光耀的立場就會發現，過去許多年，他一直主張新加坡要在中國和美國之間保持某種平衡。”鳳凰衛視評論員曹景行評論道。面對中美兩國，新加坡既保持了與美國的同盟關系，同時也加強了和中國的合作。

不僅是中國，在面對另一個崛起大國印度的時候，新加坡也先后采取一系列政策，促進新的間的貿易與投資，實行“攀龍：中國)附象(印度)”的區域發展戰略，積極推動中國－東盟白貿區、印度東盟自貿區

的建立。

“面對中印崛起，新加坡大概是從中得到最大歷史與實惠的國家，他最早探索了兩國的機會并在此扎根，可以相信，在未來，新加坡同樣會在兩國的機會中達到平衡。”張振江指出。

除了在這些國家之間“長袖善舞”，新加坡在世界其他各國之間保持著一種“平衡”的狀態。在新加坡政策研究院出版的《小紅點：新加坡外交人員的思考》一書中刊載的觀點，也反映了新加坡努力維持效果外交的現實：“我們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國，也不時地向其他國家，包括友好、強大和對我們非常重要的國家(比如美國和中國)證實這一點……我們永遠是東南亞的一部分，但我們卻不能受這個區域的限制……必須維持勢力平衡，小國只能在大國制造的空隙間求存。

盡管如此，鳳凰衛視的評論員曹景行表示，盡管新加坡力求一種平衡，但是隨著各國的發展，保持平衡的想法也有可能遭受挑戰：“時至如今，亞洲的現實在變，中國的發展也是一個現實。如果新加坡還是固守原來那種在中美之間的平衡，是不是符合現實的變化，是不是符合新加坡的利益，這還是要留給現實來檢驗。”

危機后挑戰依舊

雖然在去年的金融危機過后，新加坡模式一度被各國奉為一種榜樣，而以淡馬錫為代表的主權基金更被認為是救市“明星”，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部分事實開始表明，一切并非如此美好。

進入2009年，新加坡主權基金的代表淡馬錫公布了財政報告，數據顯示，淡馬錫上個財年虧損高達400億新幣(約1880億元人民幣)，而其投資組合總價值也一度縮水至1270億新幣(約5969億元人民幣)。

“全球金融產業都在萎縮，新加坡也不例外。”李顯龍接受韓國記者采訪時稱，“即使出現了經濟復蘇的各種跡象，金融體制的基本恢復仍需要幾年的時間。現在美國人的消費方式逐漸發生變化，即‘少消費，多儲蓄。再找到一個像美國這樣的超級消費大國非常困難。新加坡對外貿易的依賴程度非常大……美國經濟要盡快恢復才行。”

事實上，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得獎者保羅·克魯格曼在1994年的一篇經濟評論里就曾認為，新加坡的經濟成長得益于外來投資增長而非經濟生產力的提升。與此同時，另一名來自美國的政治學家亨廷頓也曾質疑，新加坡的政治體系能否在后李光耀時代持續下去。

新加坡模式在過去曾經創造過奇跡，然而，面對金融危機的沖擊，以及中印等國家的崛起，美元獨大的時代將不復存在，世界金融市場正快速重整，地處東南亞心臟地區的新加坡也不得不作出調整，一方面加深和周邊國家與地區的合作，另一方面為經濟轉型與發展積極準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李顯龍的新加坡政府，在未來還將面臨著更多的挑戰和考驗。

“我們須謹慎觀察，即使風暴已經過去，危險還是存在的，而我們接下來可能會面對更多挑戰。”李顯龍警告說。

(編輯余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