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仙枝
摘要:作為中西方所特有的文化產物,武俠文學和騎士文學在極其相似的外貌下也蘊涵著相似的精神內涵,相似之處表現為“俠”文化的關聯性。本文中,筆者將武俠文學和騎士文學分別放置到各自具體的歷史文化背景中,從西方騎士文學與中國武俠文學發展的歷程、推動故事情節所運用的手法、故事中主人公所使用的法術等方面探討了中西文學所具有的相似性,這些相似性對了解兩種文學發展特點及相互影響等方面具有較深遠的意義。
關鍵詞:騎士文學;武俠文學;俠文化;基督文化;君主集權制
一、引言
騎士文學是產生于11到13世紀,大多人認為,騎士文學最初產生于歐洲。在這一時期,騎士們開始追求個人英雄主義,他們有了自己的精神生活和道德準則。他們處處表現出自己的騎士風度,比如狹仗仁義、扶弱除強、溫雅知禮等。這種騎士文學集中地反映了騎士們獨有的精神世界。眾所周知,一定的文學類別的產生往往是一定社會現實的折射或反映,騎士文學的產生也直接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實:當時的封建社會促使各騎士建功立業、狹義冒險、這種冒險體現在社會責任上就是“敢于承擔責任、敢于追求自己的愛情”,但由于騎士們所處的社會圈子的局限,“貴婦人”崇拜成了騎士文學的主題之一,其中《破曉歌》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作之一。當然,除此之外,騎士文學也包括另外兩類,第一類是騎士冒險征戰建功立業的內容(如亞瑟王傳奇的故事等),另一類是以古代史詩為題材的內容(古希臘、羅馬的特洛伊戰爭、亞歷山大征戰等)。就騎士文學的發展地來看,法國是騎士文學最興盛的地方,抒情詩和敘事詩是它發展的主要體裁。
中國武俠文學產生于先秦時期,它最初存在的形式一般是史傳散文或武俠小說,它的主要功能是圍繞“狹義”記人記事。最早的《左傳》《戰國策》《韓非子》《荊軻刺秦王》《俠客列傳》等都能映射出中國早期武俠文學的影子。中國早期的武俠小說以記錄真實的故事為主,最為著稱的是司馬遷《史記》中的傳記,司馬遷的傳記主要是記錄一些俠義之士的“俠”事,可以說,這種傳記事實上是中國“俠”文化的淵源。魏晉南北朝時期,《世說新語》和《搜神記》將中國的武俠文學推向了一個新的發展時期。這個時期的武俠文學在原有傳記的基礎上加入了大量的主觀色彩和虛構成分,這也為唐朝時期,中國武俠文學向“傳記”方向發展奠定了基礎。唐宋時期,《昆侖奴》《白猿記》《霍小玉》等著名的傳奇小說就是“傳記”小說經典的代表,這類文學將“俠肝義膽”中心人物與生動逼真的語言描寫相結合刻畫了栩栩如生的傳記人物。最后,宋末明清,以施耐庵、吳成恩為代表的杰出文人以四大名著、包公案及三俠五義等經典大作的形式將中國的武俠文學推向了一個巔峰。直到民國時代,武俠文學空前興盛,出現南派的平江不肖生、顧明道、姚民哀,北派的趙煥亭、“北派五大家”等;武俠文學的蛻變始自港臺“新武俠文學”的產生,出現了“新武俠文學”三大宗師:金庸、古龍、梁羽生。其中金庸作為“新武俠文學”的掌門人,不但完成了“舊武俠文學”向“新武俠文學”的蛻變,而且將 “整個武俠文學推向到了文學的歷史最高峰,最終實現了對武俠文學的反叛與終結”。
二、西方騎士文學與中國武俠文學之相似性比較
(一) 發展歷程及發展淵源的相似性
從導論中兩種文學的發展歷程來看,兩種文學都有從民間開始流傳的歷史。騎士文學大多取材于民間傳說和史詩,其基本主題大都是封建騎士的建功立志、俠義冒險、崇拜貴婦人及愛情至上等。中國的武俠小說《荊軻刺秦王》《俠客列傳》等最初也是真實記載民間故事,有人認為武俠文學的源頭當有二:“一是漢初司馬遷的《史記》中的游俠、刺客列傳;二是魏晉、六朝間盛行的‘雜記體神異、志怪小說。”,不管是哪種源頭,它都與民間的記事分不開。從兩種文學的發展歷程來看,他們都有從民間到社會的發展歷程,它們的源頭或多或少地“與當時的社會格格不入”,雖然有著“挑戰權貴、邪惡,扶危濟困”的特點,但從與社會相容的方面看,兩種文學都有“挑戰權威,反對封建”的核心內容。從騎士們與貴婦人之間的愛情故事看,騎士愛情本身就是對貴婦人身邊權貴的一種嘲諷,騎士為國家效忠,但在基督文化流行的那個年代,他們卻有著與時代不和諧一致的愛情,這種愛情往往并不是作為批判的東西,反之,大多數人卻將其看成是“挑戰時世,突破權貴”的“英雄”典范;與此相似的是,中國的武俠文學最初也有反叛“權貴”的影子,比如《荊軻刺秦王》講述了俠客荊軻行刺當時的最高“首領”,這也是一個反叛的典型,它或多或少體現了人們希望突破封建權貴的束縛,希望從根本上改變當時的現狀。但是,事實上,無論是騎士文學還是武俠文學,它們都不能從根本上改變當時的現狀,因為它們反叛的實質都是只停留在一些表面上的權貴或統治者。對于當時封建體制腐敗的根源,騎士和俠士們并沒有真正認識到。
所以,從其發展歷程和淵源來看,騎士文學和武俠文學都只能對當時的封建制度“旁敲側擊”,他們都不能從根本上動搖當時的統治制度。
(二)推動故事情節運用手法的相似性
縱觀騎士文學和武俠文學,我們不難看出,兩種文學都帶有“傳奇”的色彩,兩種文學都以“冒險”“行俠仗義”為其主體特征。但是,真正能吸引讀者的不光是這種冒險的故事情節,而是兩種文學中作者對故事情節巧妙的安排——它們是誘使讀者津津有味品味作品的關鍵。對于兩種文學巧妙的安排,筆者認為,核心的東西就是制造矛盾法的運用。在騎士文學中,《帶獅子的騎士》講述了騎士伊萬為了贏得自己的愛情去叢林冒險的故事。他救獲一頭與龍搏斗的獅子,龍與獅子的搏斗便是矛盾積聚的焦點,獅子為什么和龍搏斗?伊萬為何會救獲獅子而不是神圣的龍?還有很多其它問題成了讀者心中的謎團,這些問題彰顯了該部作品中矛盾的存在,它指引著讀者一步步地往下讀一步步地尋找到自己的答案。《高文爵士和綠衣騎士》也是一部矛盾制造法聚集的騎士文學作品。高文爵士與綠衣騎士比試砍頭,在比試之前卻經不住誘惑收取了綠衣騎士夫人的腰帶以致差點喪命。讀者在“高文爵士為什么會收取那條腰帶?綠衣騎士為什么會設計一個那樣的圈套讓高文爵士去鉆?”等矛盾問題的環繞下一層層如撥筍般地尋求答案,這種矛盾的制造也是作者推進故事情節的最好手段。我們知道,“矛盾斗爭推動事物發展,但不能把斗爭本身等同于發展”,騎士文學故事中的矛盾正是推動故事情節向高潮發展的動力。
與騎士文學相似的是,武俠文學的作者也是非注重制造矛盾,他們往往通過制造矛盾來推動故事情節和吸引讀者的關注。中國第一部長篇武俠小說《水滸傳》從108名好漢入手,講述了他們如何被逼上梁山的經過。在每位英雄的背后,我們都可以看到跌宕起伏的精彩故事:武松打虎、魯智深拳打鎮關西、林沖雪夜燒林場等等。這些精彩的故事之所以能促使108名好漢勇上梁山關鍵之處就在于矛盾:這些英雄的遭遇無不體現出朝廷和英雄的矛盾、腐敗的政府和無辜的百姓之間的矛盾。正是因為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大小矛盾,我們所看到的故事才能按照“栩栩如生”的程度展現出來,原本干癟無味的故事就顯得那么的生動和飽含說服力。
所以,我們說,矛盾制造法是推動兩種文學進展的動力,是“狹”文化存在的基礎。沒有矛盾,兩種文學中就沒有“行俠仗義”;沒有矛盾,兩種文學就不能“反腐倡新”。
(三)虛構中的主要人物使用夸張度的相似性
騎士文學以歌頌騎士為主題,大肆渲染他們的忠君、護教和游俠。“騎士們個個法術通天,英勇善戰,最后無不取得輝煌的勝利”。縱觀騎士文學中的主要人物,我們很驚訝地看到,“騎士們的超人法術令人瞠目結舌,他們可以打死獅子、老虎,還能捉住魔鬼和妖精”。“這些騎士動不動就比武,一打起來就是昏天黑地鬼怪皆驚”。在騎士們比武事件的背后,我們能夠很清晰地讀到或者在有些影片中領略到,騎士小說的作者往往擅長用夸張得出奇的手法描寫盛大的比武場面:比如長矛交錯的場面、弓箭飛揚的場面等,就連長矛折斷的聲音也可以“震耳欲聾”“似乎整個倫敦都塌了”。在有些比武大會上,作者甚至描寫比武交鋒多大近千次,但就在這么多次交鋒的情況下,人們往往僅能看到為數不多的死亡,甚至根本就沒有人喪命。這些騎士就像是精通法術的“神”,他們無所不能又無所不懼,生命對于他們來講似乎隨時都很容易地被他們控制:那些騎士一般都被賦予了起死還生的本領,就是有再大本領的妖怪(會說話的獅子、吃人的妖怪、千年的怪道等),他們最后也只有敗倒在騎士們“帶有法術的長矛”“鑄就魔力的指環”“突如其來的仙女或魔靈”等法術下。
中國的武俠文學也是一樣,武俠文學中的“降龍十八掌”、“銷魂掌”、“九陰(陽)真經”、“乾坤大挪移”、“神照功”、“六脈神劍”、“神形百變”為代表的武功,和騎士們的法術其實本質一樣,其夸張的程度令人瞠目結舌。有人說“武俠小說中的鬼名堂之多、之神奇、之荒唐,有甚于騎士小說”。我們經常看到武俠小說改編的電影里面,男女主角瞬間往返幾百里,他們蓋世的神功真是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草上飛”“鐵掌水上飄”等輕功讓人眼花繚亂。盡管在武俠小說中,人們很少看到妖怪法術的施舍,但是,一般的男女主角往往在跌入懸崖的一夜之間擁有非凡的神功——這一形式無不是騎士文學中夸張成分的變異。有些人甚至認為,無論是騎士的“法術”還是武俠的“神功”,它們過分的夸張其實都是毒害人的,“癡迷巫術者難以計數。直接模仿武俠小說的武功而受傷、致殘、喪生的人也為數不少。” 可見,這兩種文學中的過分夸張手法的運用多多少少都給社會造成了不良的影響。
三、西方騎士文學與中國武俠文學之根源的相似面
眾所周知,騎士文學是騎士制度與基督文化相結合的產物。騎士所看重的騎士頭銜的授予人恰恰是封建統治階層,也就是說,歸根到底,騎士的榮譽來自封建制度,騎士文學是為封建統治階層服務的。這一點從騎士文學被稱為“宮廷文學”就足以得到證明。盡管后期的騎士文學帶有反封建因素,但其反封建的因素中帶有半妥協的成分在里面。從《帕西法爾》、《托利斯坦與伊索爾德》、《高文爵士和緣衣騎士》、《郎斯洛》、《布魯特傳奇》等,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騎士文學是維護封建統治的堡壘,盡管它們的形式表現為騎士戀歌、騎士史詩、英雄史詩等,但是,“騎士文學最初始祖大概要算是吟游詩人口頭傳唱的英雄史詩”,這種史詩帶有封建傳奇的色彩,與中國武俠小說中的傳奇色彩不謀而合。
中國武俠小說是最能體現中國傳統文化特色最能濃縮傳統文化精神的一種文學形式,它最能體現中國傳統文化特色。武俠小說中的“俠文化”體現了中國幾千年的“仁”“義”核心精髓。從某種意義上說,武俠文學和騎士文學一樣是各國文化的集中體現,富有各國鮮明的文化特色。正是因為兩種文化淵源的相似性,我們就看到了兩種文學的相似性,以致于有些學者甚至認為“武俠文學是騎士文學的鏡鑒”。我們知道,文學是文化的重要表現形式,文學以不同的形式再現了不同時期的文化,然而,由于文化背景的不同,我們看到的騎士文學和武俠文學就會呈現出富有各自特色的相異性,比如兩種文學歷時性的長短不盡相同,騎士文學以塞萬提斯的《唐·吉訶德》宣告終結,而中國的武俠文學直到今天依然占有一席之地;兩種文學中,作者對愛情的態度也不盡相同,騎士文學歌頌騎士與貴婦人真摯的愛情,而武俠文學卻擯棄那種有悖俠士精神的愛情;另外,盡管兩種文學都與封建制度又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騎士文學更多的是維護封建權威,而武俠文學更多的是批判封建制度的迂腐。從以上的解析我們不難看出,兩種文學具有相似性,那是因為“俠文化”對兩種文學具有相似的影響,但是,由于這種影響具有國情或背景的區別,這兩種文學又存在相異性。
四、結束語
文學與文化之間的關系十分緊密,文學源于文化,但它也是文化的體現和映射。騎士文學與武俠文學正是“俠文化”再現的兩種形式,它們之所以具有相似性主要也是“俠文化”的共性在兩種文學中得到了映射。但是馬克思認為,文化根源于一定的生產形式,這就是說,由于騎士文學與武俠文學所根源的“生產形式”的不同,兩種文學又分別彰顯了各自不同的特點,這些特點也體現了兩種文學產生的背景的相異性。筆者分析了兩種文學的相似性并挖掘了它們相似的文化根源,這種挖掘對于我們了解兩種文學的特點是非常必要的,它將為研究者對兩種文學相異性的研究打下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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