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 變法 護法

陳春林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人們通常以成功論英雄,但羅曼·羅蘭認為英雄與成功無關。當我手捧這本《為民喉舌——范熙壬傳》細細品味時,才真正領悟到羅曼·羅蘭對英雄的詮釋——“只有靠心靈而偉大的人,并非以思想或強力稱雄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范熙壬先生幼承家學,崇尚屈原,曾作《龍舟競渡賦》抒懷;在清末民初,盡管魚龍混雜,但他卻以天下為己任,究心變法救國,立法治國,護法報國,雖歷盡磨難而百折不撓。

“為歷史樹碑,為名流立傳。”這是長期從事名人傳記創作的裴高才先生堅持的理念。在這里,他與王鳳霞小姐通過對傳主從“父子同科”到“公車上書”,從留日創辦《新譯界》到回國參與立憲,從反對“善后大借款”到堅決抵制曹錕賄選,從歡迎孫中山北上到營救李大釗等驚世之舉,進行濃墨重彩的描寫,淋漓盡致地表現了主人公“威武不屈,富貴不淫”的良知,以及潛心護法、為民請命的浩然正氣。仔細閱讀,傳主愛國之切、憂國之深、謀國之忠,常有催人淚下難以自抑者。

貝多芬曾說過:“只有道德才能使人幸福,而不是金錢。”范熙壬是幸福的,他以非凡的道德勇氣,實現了他“為民喉舌”的初衷。

作者首次獨家披露了在戊戌變法運動中,范熙壬與林旭這兩位“神童”,冒死犯難,分別發動“兩湖”(湖北、湖南)與福建舉子上書,所發揮的重要作用。在他們及其師友的斡旋下,接下來連朝中高官也紛紛加入了上書行列,致使此次“公車上書”,不僅在規模上大大超過了康有為的首次“公車上書”,也是光緒痛下決心,實行戊戌變法的關鍵因素之一。

在曹錕之流以逼宮劫印的卑鄙手段、將民選大總統黎元洪趕下臺、為取而代之而策劃賄選時,范熙壬一針見血地予以揭露;當曹錕派員以十萬元巨款賄賂時,他不僅把對方罵得狗血淋頭,還不惜抵押私宅作為活動經費,組織國會議員南下抵制賄選。盡管他遭到軍閥的通緝,家人受到恫嚇,自己的努力也功敗垂成,但他愈挫愈勇,繼續與北洋軍閥進行堅決的斗爭,贏得了人民的尊敬。

《為民喉舌——范熙壬傳》摒棄了一般傳記文學的“完人思想”與“偶像崇拜”等框框,獨家披露的孤本史料,又與正史相得益彰,故這部作品不僅為近代史存真,還為當代傳記文學添彩。

作者對于“神童”的描寫,可謂神來之筆。既寫傳主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十一歲便下筆千言的故事;又穿插了在童子試與鄉試中,他幾次不第的經歷,還介紹了其父顛沛流離、母子共度時艱,最終榮膺“父子同科”和光緒皇帝御賜金匾的榮耀等,從而揭示出“勤奮出天才”的真諦。也正是作者與傳主后裔在海內外廣為搜尋,終于從臺灣民間征集到傳主父子1897年同科中舉(丁酉科)的考卷影印件、悼念孫中山祭文等珍品,而這些孤本海峽兩岸的圖書館均未收藏。

與此同時,書中還披露了傳主由立憲派轉變為共產黨人的心路歷程。當年,他抱著立憲救國的理想,毅然參加“公車上書”,繼而東渡扶桑尋求真理。留日期間,通過與宋教仁相交相識,開始追隨孫中山。回國后,他致力于參與籌建資政院開院。當他得知中華民國成立、孫中山當選臨時大總統,盡管當時南北交戰、陸路不通,他毅然冒著生命危險,繞道海路前往南京祝賀。民國議會制度建立后,他滿以為憑借自己的一腔熱心,可在依法治國大顯身手,豈料,驕橫的軍閥恣意踐踏法律,最終他被碰得頭破血流……他與李大釗有師生之誼,過從甚密,尤其是俄國“十月革命”一舉成功,讓他看到了“冬輝”在中國放“光明”的曙光。繼而,他致力于國共合作,歡迎孫中山北上,籌備國民大會……不料,孫中山先生出師未捷身先死,他頓時辭以情發,代表國會起草了言鑿鑿、情切切的《祭前大總統孫中山先生文》,還與二弟熙申、族弟熙績分別代表國會、海軍與陸軍為孫中山執紼。

1927年4月6日,奉系軍閥置國際法而不顧,悍然闖入蘇聯駐華大使館逮捕李大釗。范熙壬聞訊即全力營救,還情理交融地手書《致楊鄰葛督軍書》,勸其“消弭內爭,協力對外”,不要“同胞相殘”。張學良、楊宇霆看后,亦傾向釋放李大釗。同時,經范熙壬斡旋,北洋政府也派梁士詒、楊度、羅文干等與張作霖交涉……只是特務此時在查抄李大釗的文件中,發現了范熙壬加入中共的秘密文件,進而范熙壬被通緝,李大釗慘遭毒手。

在維護國權方面,傳主也有驚世之舉。當得知“金佛郎案”損害中國權益,他在國會上義正詞嚴地提出彈劾案。當事人王克敏頓時氣極敗壞,竟公然在國會會議上,將一方硯臺朝著正在發言的范熙壬頭上猛砸過去,差一點危及生命。但他毫不退讓,繼續針鋒相對,并限期國務院答復。

“五卅慘案”發生后,英國殖民者又于6月間制造了“漢口慘案”。范熙壬獲悉后,旋與辛亥首義功勛李書城一行抵漢,向英國領事面遞人權保障請愿書及反英要求條件兩公函。在強大輿論的壓力下,英方不得不簽訂協議。至此,中國人民取得了自鴉片戰爭以來反帝外交斗爭史上的一次重大勝利,這也為1927年漢口收回英租界打下了基礎。

不僅如此,傳主也是恪守傳統美德的性情中人。為孝敬母親,他效法老萊子,特在京城筑“采壽堂”奉養老母;當青年喪妹、中年喪父與子女早逝,他寫下了大量肝腸寸斷的詩文悼念;對待弟妹與子女,他心手相傳,如今子孫們已是蘭桂芬芳。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與優雅浪漫,在傳主的生平經歷中清晰而飽滿地流淌著,令人印象深刻。

范熙壬是不幸的,事業的失敗、子女的早逝、同胞兄弟的無情……更不幸,在國土淪喪的1938年,手持重慶大學教授聘書的一代國會議員、知名學者,竟在饑寒交迫中撒手人寰。作者因此告誡人們:“不幸的人們啊,切勿過分怨天尤人!人類最優秀的人物與你們同在。在他們的勇氣中汲取營養吧!”

本書的藝術成就還在于作者用豪爽質樸的文筆刻畫了在時代風浪中,為追求正義、光明而奮勇前進的知識分子形象。通覽全書,不難發現,這部作品既是一部留學歸國人員的奮斗史,也是近代中國知識分子書生報國的縮影,再現了民初議會制度建設的風風雨雨,更可欣賞傳主的詩詞古風……一編在手,鑒往知來,接受傳主思想品格的熏陶或從中反思,無疑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朋友,打開窗子吧!讓我們呼吸英雄的氣息。

(裴高才、王鳳霞:《為民喉舌——范熙壬傳》,長江出版社200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