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的加沙輿論宣傳戰

應吉慶　應少華

戰爭必須輔以卓有成效的宣傳戰才能打勝，這是最近加沙戰爭中以色列重視輿論宣傳戰的主要原因。在戰前動員、戰中和營造有利的國際輿論環境方面，包括互聯網在內的以色列媒體嚴格按國家戰略意圖，或沖鋒陷陣，或信息封鎖，力求傳播自己，同時壓制住哈馬斯的聲音，有力地引導輿論服務于戰爭目標，朝向符合國家、民族利益的方向。

2008年歲末，以色列對加沙地區的哈馬斯實施大規模空襲和地面進攻，這次戰爭持續20多天，震驚世界。與此同時，以色列進行的另一場戰爭——輿論宣傳戰，同樣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攻心一以色列格外重視此次輿論宣傳戰的原因

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到科索沃戰爭、伊拉克戰爭，人類戰爭史昭示了這樣一個道理：誰控制了新聞和信息，誰充分有效地利用了輿論宣傳工具并獲得民心向背，誰就可能在政治、外交甚至軍事方面占有主導權?？墒?，在長期的巴以沖突中，國際輿論一向對以色列不利，軍事上強勢的以色列一直在國際法庭上處于被告席上，而失去家園的巴勒斯坦人總能在情感上獲得世界各國人民更多的同情。即便是對于哈馬斯向以色列發動的各種恐怖襲擊，國際媒體也是以描述性報道為主，輿論譴責的不多。

近幾年的教訓也使得以色列對輿論宣傳高度重視。2006年以色列和黎巴嫩真主黨發生沖突時，新聞媒體被允許進入黎巴嫩做現場報道，結果有媒體披露了以軍司令部內的談話等內容，不僅在客觀上幫助了真主黨，也造成了以色列國內的混亂，使以色列政府和挺以色列的美國政府均受到國際國內輿論相當大的壓力，導致以色列清剿黎巴嫩南部真主黨的行動未能成功。同樣，在本次以色列對哈馬斯進行的軍事打擊中，以方對巴方展開空襲活動的第三天即受到國際輿論幾乎一邊倒的譴責。而隨著戰爭的持續和人員傷亡的不斷增加，國際社會愈加高度關注，在這種情況下作為戰爭進攻一方的以色列勢必承擔越來越大的輿論壓力。因此，以色列在密集部署軍力，軍事打擊的同時，也展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國際輿論宣傳大戰按戰略意圖發布消息，引導輿論，同時抗衡對方的信息。

在哈馬斯上臺之后，以色列希望能夠通過單邊撤離行動換取和平，但哈馬斯方面要毀滅以色列的根本立場并未因此改變，不斷地發射火箭彈襲擊，以方認為為此付出了巨大代價，想通過此次行動給予哈馬斯深刻“教訓”。鑒于之前的教訓，以色列特別重視本次輿論宣傳的攻心效應，借以樹立自己“受害人”的形象，努力通過媒體將這場；中突描畫為不得不采取的行動，強調這是為取得安全、避免平民傷亡采取的行動，同時還向國際社會呼吁，哈馬斯是恐怖組織，國際社會不能聽任哈馬斯依靠其“弱者”地位肆意危害以色列平民的安全。另外，以色列也希望借助輿論宣傳，盡可能消弭國際社會，尤其是西方社會對其軍事行動的負面觀感，從而減少本國政府的國際壓力和盟國政府(主要是美國)在給予外交支持時受到的國內政治壓力。

造勢-政府多部門配合，爭取國際輿論支持

戰前的輿論宣傳極為重要，可以形成對己方有利的輿論環境。這次沖突中以色列的輿論宣傳戰比發動軍事行動的時間也提前很多，且非常高效。早在九個月前，在以總理奧爾默特的辦公室下即成立了一個國家信息總局，專職協調媒體與政府部門的工作。戰爭打響之前，政府高官親自上陣展開一系列外交活動，引導輿論，試圖為準備中的攻擊創造“方便的”國際環境。這些活動包括奧爾默特訪問土耳其、外長利夫尼赴開羅會晤主持?；鹞有陌＜翱偨y穆巴拉克、總統佩雷斯接受數家西方和阿拉伯媒體采訪等等。

以色列外交部門是這次輿論宣傳戰的主力?？找u開始后，以色列外長利夫尼立即指示外交部采取緊急措施，針對國際社會反應調整國際公關行動，試圖得到盡可能多的外部支持。在以外交部中，其公共事務分部設有一個信息部門，15名工作人員24小時輪班監視中東、美國和歐洲的阿拉伯語媒體和西方媒體的反應，一旦發生需要官方響應的新聞事件，該部就將新聞內容分發給相應的人，由后者決定如何響應，然后再由信息部門采取行動。幾乎在對加沙發動空襲的同一時間，以色列外交部就在以南部城市斯代羅特設立了專門的新聞中心，分別以英語、法語，俄語等多種語言向世界各國傳達以方觀點和戰爭的最新動向。以色列政府的新聞發言人訓練有素，在鏡頭面前西裝筆直，以流利的英文用西方觀眾所能認知的政治措辭來為以色列的立場辯護。對于西方觀眾，尤其是英美觀眾而言，以色列方面打造出來的這個形象明顯較為討好。

以色列駐世界各地的使館成為這次輿論宣傳戰的灘頭堡壘。戰爭爆發伊始，以色列外交部緊急召集其駐外外交人員，要求發動國際性輿論宣傳活動，向國際社會傳達以方意見，并不斷強調，以色列有權保證自己國家人民的安全，希望國際社會不要單方面譴責以色列，也應向哈馬斯施壓。各地使館也密切注視所在國家的反應，及時采取行動。例如，空襲加沙的第二天，以駐華使館就向中國主要媒體散發了《以色列國防軍發言人聲明》，《以色列外長聲明》以及參加大使記者會的通知。以色列駐華大使安泰毅于去年1 2月29日和今年1月6日、12日在北京召開了三場新聞發布會，與以軍在加沙的軍事進攻保持藿時間上的同步性。其間還于1月5日做客新華網，擴大受眾面。在第一次記者會上，以色列駐華大使安泰毅給京城的記者們播放了一段名為《15秒》的短片。短片所描述的是位于加沙地帶北面，以色列小鎮斯代羅特的居民遭受哈馬斯火箭彈襲擊的場景，持續時間僅15秒。安泰毅還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使用中文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憋@然，安泰毅因地制宜地。中國化地使用了合適的勸服策略。

對抗-發達的媒體業沖鋒陷陣，強大的技術力量干擾對方

大眾傳媒是這次輿論宣傳戰的主戰場。以色列把輿論宣傳作為戰爭必不可少的一種作戰行動，納入整個作戰計劃加以統籌考慮，使戰時輿論宣傳與直接軍事打擊密切配合，達到“軟殺傷”與“硬摧毀”的有機結合，各新聞宣傳機構嚴格按國家戰略意圖進行輿論造勢，引導輿論服務于國家、民族利益和戰爭目標。

以色列的媒體業發達，現代信息手段齊備，幾乎能夠隨心所欲地向全世界傳達自己的信息和觀點。在以色列，人們習慣將電臺和電視臺稱作“公共媒體”，完全由政府操控。以色列人的生活同政治、同局勢息息相關，非常關注新聞?！耙陨兄暋焙汀败姺诫娕_”的廣播是許多以色列人獲取新聞信息的主要渠道。盡管報紙業在以色列是完全獨立的，純屬商業性運作，但在這次戰爭中基本上一邊倒地站在政府一邊，贊成對哈馬斯的軍事進攻。而且，以色列媒體的宣傳攻勢隨著戰爭升級而更趨激烈。以色列在加沙地帶播放的電視畫面中，人們幾乎看不到以色列空襲加沙的場景，也看不到爆炸后的慘烈景象，更多的是則是哈馬斯武裝如何向猶太人居住區發射火箭彈。另一方面，以色列媒體還一直和哈馬

斯媒體短兵相接。當哈馬斯電臺播報又擊斃了9名以軍士兵，并許愿說希望這個數字會不斷擴大之時，以色列電臺也不甘示弱，馬上反擊稱這9名士兵只是身受重傷。如果哈馬斯方面聲稱擊斃3名以軍士兵，以色列方面一定會播報有至少30名巴勒斯坦人在空襲中喪生。同時，以色列還通過強烈的軍事打擊迫使哈馬斯電臺轉入地下，并通過強大的技術力量干擾哈馬斯媒體，時常打斷加沙地帶的當地廣播，警告當地居民斷絕與哈馬斯武裝的合作。

其他一些傳播媒介也在這次輿論宣傳戰中被廣泛使用，例如小傳單。為實施心理戰，以色列廣泛散布宣傳單，例如，散布印有“拉法居民，由于哈馬斯利用你們的房屋偷運和藏匿軍火，以色列國防軍將對巴哈爾大街與埃及邊境之間所有武裝人員、地道以及地下藏有地道的建筑進行打擊?！弊謽拥膫鲉蝸砭婕由车貛Ь用?，制造恐慌，呼吁加沙城居民抵制或遠離哈馬斯武裝。據稱，在鄰近埃及的拉法市就有3萬居民在看到以軍的宣傳單后撤離了自己的住宅。另外，以軍還通過直接給加沙地帶居民打電話、發短信等手段勸說他們撤離家園。一些加沙城居民還目睹了以軍戰機用加速飛行的辦法，在低空發出巨大轟鳴，以此“轟炸”當地人的心理，盡管這種做法給加沙地帶的孩子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恐懼。

網博：虛擬世界刀光劍影，互聯網成為重要新戰場

在武力對抗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以色列更在乎戰爭合法性的獲取。如今，互聯網因其成本低、效率高，已成為對立雙方宣傳造勢的一個主要舞臺。在此次輿論宣傳中，以色列也不例外。為引導國內國際輿論，把握輿論戰的主導權，宣傳戰爭的合法性，以色列在計算機網絡空間進行了一番卓有成效的“廝殺”。

一是充分利用網絡滲透性和直觀性強的特點，將視頻、音頻與文字的巧妙結合，讓互聯網成為最直觀的展示舞臺，同時又能夠避免受到媒體把關人”的刪改和編輯。2008年12月29日，即對加沙空襲后第三天，以色列國防部就在著名視頻網站YouTube上開設了一個專門的軍事頻道，向國際社會發布以軍對加沙地帶發動精確轟炸、分發援助物資和其它外界感興趣的視頻，供網民點播，幾天就有近二百萬的瀏覽量，打擊恐怖分子是這些視頻的宣傳重點。例如在一段視頻中，數名巴勒斯坦武裝分子正在將火箭彈搬上卡車，以便前往邊境地區向以色列發射火箭彈，但數分鐘后，這些人便在以軍發動的空襲中全部斃命。這個視頻宣傳的意圖是試圖讓觀看者明白，這些在空襲中喪生的人對以色列不抱有和平目的。在另一些視頻中，反映的是哈馬斯向以色列發射火箭彈，居民受傷，救護車穿梭往來的情景。以色列正是想通過這些內容，展示其“受害者”的形象，以便于贏得國際社會的同情。此外，有的視頻還努力宣傳以色列決策的“理性”，有的則展示了哈馬斯利用“人盾”躲避以軍襲擊，而以軍戰機非?！熬珳省钡卮輾Я斯R斯目標，借此強調以軍空襲行動無意傷害巴勒斯坦平民。

二是利用互聯網傳播的交互性，與網民交流互動，因勢利導，激發他們的參與意識，傳播以方的觀點，從而影響輿論。以軍方開設YouTube頻道一天后，以色列駐紐約的領事館進一步借助網絡開展宣傳攻勢，利用另一個著名網站上的即時信息工具Twitter召開了一次網絡新聞發布會。Twitter允許人們發送140字符的訊息互相交流。為了吸引更多的年輕人關注這一事件，以色列領事館工作人員在2小時的網絡瓤聞發布會上，回答了大量網友提出的問題。例如，一名網友問以領事館為什么發起這次Twitter方式的網絡新聞發布會，以領事館回復說：“可以看到Twitter上的辯論，以及持不同意見和信息的人群?！绷硪幻麉⑴c討論的網友問這次軍事行動是否足夠確保加沙地區的人道主義事務，領事館回復說：“不。這次行動的唯一目的是保衛以色列的邊境，讓以色列人的生活更安全。”這一Twitter交流項目吸引了3000多人參與討論，盡管這一形式不足以談論復雜局勢，但它向對這個事件感興趣的人提供了一個參與途徑，并為以方獲得國際社會更多階層的理解和支持提供了可能。

管制-重視輿論安全，采取信息控制和新聞封鎖

平時，以色列媒體和外國記者享有比較充分的新聞自由。但戰爭發生后，有關戰爭的輿論宣傳不但受新聞規律的約束，更受戰爭宣傳規律的支配。以色列在加沙戰爭中采取了信息控制和新聞封鎖的做法，任何一個國家在戰爭期間都會這樣。

加沙戰爭期間，各國記者云集以色列，但其前往加沙戰場采訪的請求遭到冠冕堂皇的拒絕，理由很簡單，以色列要考慮媒體人員的安全。在空襲加沙前，以方就關閉了加沙邊境口岸，禁止食品、燃料，人道主義援助物資和外國記者進入加沙地帶?！拌T鉛行動”開始后，以色列便立即沿邊境地帶劃了一圈3公里寬的軍事限制區，所有路口都有軍警把守，絕對禁止媒體記者進入，對于記者們的其他要求則盡量滿足。其策略就是嚴格控制新聞報道，因為一旦出現平民傷亡，外國媒體的報道肯定會讓以色列招致更多譴責。此外，以色列也不希望國際媒體正面報道哈馬斯武裝的軍事行動，助長對方的士氣。

為了引導輿論，以色列把為外國記者而設的新聞中心設在了經常遭受哈馬斯火箭彈襲擊的以南地區。這樣做的好處不言而喻，當這些外國記者無從采訪到前線的戰況，那么火箭彈襲擊下的以色列南方地區居民的生活景況就是他們最容易提取的新聞素材，這樣的報道更能夠在全世界面前展現出以色列受害者的面孔。如此嚴格的新聞控制導致的媒體報道必然嚴重依賴于以軍方的消息，這正是以色列所需要的。在發動空襲的三天內，以色列就多次召開新聞發布會，包括以色列國防部長在內的多位政府高官都曾參與。

然而，以色列的新聞控制有局限性。一些在加沙地帶設有常駐機構的阿拉伯語媒體，例如著名的半島電視臺和阿拉比亞電視臺，仍能大量報道加沙地帶的人員傷亡情況。傳播到世界各地的一些加沙地帶人員傷亡的鏡頭，很多就是由這些媒體報道出來的。半島電視臺和阿拉比亞電視臺因此得以“壟斷”這方面的新聞報道。然而，也正是由于這種原因，這些報道的客觀性受到人們的質疑。事實上，的確發現一些照片和影片被做過手腳，比較突出的一件事就是一段廣為流傳的醫生搶救傷者的片段，后來被證實是在攝影記者的要求之下的事件重演。另一方面，由于大部分媒體不能進入主要現場，他們雇傭加沙居民，并對后者進行短期培訓，或聘請有新聞從業經驗的人員，以及當地記者充當“特約記者”，通過他們了解戰爭的進展，這一做法被稱作“國際報道本土化”。這些人對當地狀況比較熟悉，遇到突發狀況能夠做出比較快的反應。很多情況下，當地政府也會對外國媒體有一定的限制，特別是在哈馬斯控制下的加沙地帶，有著外國面孔的記者出現在大街上會有相當大的人身危險，因此雇傭當地人成為法新社、路透社等眾多國際知名新聞機構的選擇。

為了控制新聞報導，以色列還采取了一種極端手法，即軍事手段的心理恐嚇或警示。以軍坦克15日上午開進加沙城中部，以軍把奧馬爾穆赫塔爾大街上媒體集中辦公的曙光大廈當成轟炸目標。曙光大廈整幢大樓幾乎全被媒體租用，不僅有巴勒斯坦當地媒體，而且還有路透社、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英國廣播公司和?？怂剐侣勆绲任鞣矫襟w，因此也被加沙人稱為“媒體大廈”。轟炸中，阿布扎比電視臺的兩名攝像師被炸傷，電視臺的辦公室被毀。事實上，“媒體大廈”的位置早已經向以軍通報，以軍不可能“誤擊”，對堅守在加沙地區工作的記者們發出威脅恐怕是其唯一合理的解釋。

盡管不斷攀升的加沙平民死傷數字、慘不忍睹的加沙城照片，每日都從加沙地帶不斷傳播出來。但是，以色列輿論宣傳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有些國家的政府對以色列軍事行動在一定程度表示了理解。在美國國內，輿論對于以色列軍事行動并不完全持譴責的態度。甚至有美國記者對主流媒體將以色列“妖魔化”表示憤慨。在英國，《經濟學人》盡管對以色列持批判態度，但也認為以方軍事行動是因為受到了哈馬斯的挑釁。就連同為阿拉伯國家的沙特也非常不滿哈馬斯用火箭彈來招惹以色列。在各國互聯網上，隨處可見數量非?？捎^的網民在“支持以色列部隊制止來自加沙的恐怖襲擊”。以色列的輿論宣傳在巴勒斯坦平民中也收到一定成效，相應地削弱了哈馬斯對當地百姓的影響。

由上可見，在重大的政治和軍事行動中，新聞媒體顯然是一種可為國家調用的“明顯資源”，對其合理有效的加以運用，必然是實現國家、民族利益和戰略意圖的必要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