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還需要電影業嗎？

這幾年香港的電影產業岌岌可危，以至于我們不得不問一下，香港還需要電影業嗎？根據簡單的國際分工，香港如果拍不成電影也便算了，我們還可以繼續開開心心做一個轉口港，透過賺取外國品牌在港銷售的差價生存，這種營利模式只需流利外語，再加上簡易報關制度及低進出口成本。問題是，一旦真的淪落至此，世界就再也不需要香港電影了！

告別“飲啖茶、食個包”

的確，很多經濟評論家或是財經官員會忽視小說、電影這些看似跟綜合國力無關的東西，不過，如果仔細想一想，它們似應被列入計算綜合國力的項目之中。雖然經濟、軍事及政治實力能影響別國，但要戰勝國際巨人，文化影響力才是關鍵。不妨談一個小例子吧，當中法關系鬧得如火如荼之際，中國香港卻因為免稅之便成為炙手可熱的葡萄酒轉口港。但免稅不是成事主因，關鍵是崇尚品酒這一行為所承載的生活美學。能具備文化價值并且用高明的手法輸出產品的才是上道。

過去，香港電影的影響力有多大呢？周星馳的電影曾經迫使大陸和臺灣都要拼死去學廣東話，去理解“飲啖茶、食個包”的地道港式文化。可惜，今天就連香港電視臺的黃金時段，也只能以配音電視劇來支撐場面。

電影、小說等文化商品，最能反映一地之文化。當流行起來時，也提高了相關商品的銷量，創造了就業機會。問題是，香港的電影能有這樣的功能嗎？香港電影業不斷在生死之間徘徊，電影業的方向不清：到底是超級大制作，還是小品模式？市場是中國大陸，還是香港本土及歐洲的小眾？至今仍然爭論不休。同時，香港的電影人才大量北移，已面臨后繼無人的困局。

何去何從？或許，今年奧斯卡大贏家及香港著名編劇岸西，能給香港電影業一個不錯的提示。

奧斯卡大贏家的奇跡

外國的月亮可能真的特別圓，連原本不會在電影院放映的印度電影《貧民窟的百萬富翁》（以下簡稱《貧》）也成為奧斯卡大贏家，最佳外語電影則由日本電影《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奪得。

《貧》雖然演員名不見經傳、全片1/3的時間都不說英語、場景是大家比較陌生的印度孟買，但正如《時代周刊》所言：這部電影擁有一切賣座的元素——追求夢想、忠于愛情、一夜成名、令人屏息靜氣的動作場面，還有金融海嘯后全人類渴求的東西──希望。

《貧》單在北美的票房收入已達6000萬美元，影片背后的發行故事也足以贏盡投票者的心──戲里戲外，它都是一個由Slumdog（貧民窟的家伙）成為Millionaire（百萬富翁）的奇跡。也許，一切就像片中的主角所言，不過是命運使然而已。但誠如香港編劇岸西所言，電影是一個成敗系于“劇本”的行業，《貧》片的劇本改編自出色的小說作品。面對經濟低迷、投資緊縮的現實，香港電影人在贊嘆《貧》之余，又得到什么啟示呢？

電影是真金白銀的投資，賣座賺錢是首要的。但《貧》說明了叫座之余再叫好，絕對不是天方夜譚。

創意可以無敵

雖然一沉百踩，香港電影似乎也正在醒覺，開始重視故事及內容。就內地市場及資金對香港電影產業的影響，香港編劇岸西有這樣的見解：“大制作不是不做，但整個電影業不能依賴每年兩三套大制作生存，所以，中小型制作絕不可少。并且，成本與營收本來就沒有絕對的關系，換以投資角度，絕對的營收數字其實毫無意義，但成本及營收的比率，才是至關重要。這也是文化產業最迷人的地方，因為創意可以無敵，以小可以搏大！”而對于中國內地的市場，岸西看作是不錯的機遇：“如果廣東省乃至南中國成為電影發展重點，對港產片就會有好處。因為粵語始終是最能表達自己想法的媒介，用自己熟悉的母語、熟悉的故事拍攝，才能引起地道情懷。如果要去捉摸中國人的共同感情，只會變得吃力不討好。內地有自己的片子，例如《非誠勿擾》，香港人為什么不能做富有香港色彩的電影？”

正如《貧》片沒有刻意“去印度化”才奪得了奧斯卡，否則《貧》將會失去當中神韻。雖然《貧》片中的印度歌舞亮麗感人，不過能彰顯普世價值及人文關懷的“火鍋湯底”，才是電影的重點。

復蘇漫長路

在岸西看來，香港人一貫急功近利的性格，對需要創意的電影來說，是一種障礙。“真正對電影有熱誠的人有多少？單看演藝的科目，一些術科如幕后專員、美術等，通常很少有人報讀。再看好萊塢，有不同的專業，很全面，這不得不說是香港電影業的隱憂。”岸西的分析，正好說明香港人的性格對于電影制作方面的影響，這種功利主義也令香港人的欣賞能力下降及口味單一化。其實，本地受眾早已跟國際脫軌，香港中小型制作大收旺場的僅限于《內衣少女》與《十分愛》，賣點是年輕而缺乏體會的愛情觀及一眾年輕本地偶像，受眾是跟世界無涉的電車男與油尖旺小女孩，又如何出得了大場面？可惜香港票房成功的就只剩這類電影不過，岸西對前景并不悲觀。“全盛時期不需要劇本，經濟低迷時期，少了大制作，編劇反而多了機會。”但這也點中了香港文化產業的死穴。回看今次奧斯卡，不少提名電影由文學作品改編而成，小說給予電影創作人靈感及故事，同時，暢銷小說的讀者也保證了電影的票房。這種文化產業相生相成的例子，在外國舉目皆是，如《哈利波特》、《達芬奇密碼》等。香港的文學創作早已式微，又如何來為電影提供養分呢？香港電影就算有岸西口中的機會，要想全面復蘇恐怕也是漫漫長路。

作者：香港《茶杯》雜志總編輯

岸西：香港著名電影編劇，曾兩度奪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編劇榮譽，得獎作品分別為《男人四十》、《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