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中國攀登運動的發展和新西蘭,瑞士,美國,法國等傳統阿爾卑斯強國去比是沒有意義的,國情,傳統文化本不同,而且中國攀登現在進步很大……這些觀點隱晦地承認了一個事實:中國攀登比這些國家還是有相當大的差距。
亞洲高端攀登最突出的國家是日本,韓國,哈薩克斯坦。中國,尼泊爾、巴基斯坦的高山區域有能力出眾的夏爾巴,西藏藏隊成員,罕薩人等,但他們在亞洲也屬于第二梯隊。所謂國際攀登界的真正精神核心、所受推崇的是一種探險精神,如對于一個6000米山峰的技術新線路的開拓。阿爾卑斯式的攀登所體現的創新攀登是攀登界的時尚與推崇。而夏爾巴等為生活生存的努力更局限在工匠型的體力付出。
亞洲攀登的最高榮譽是亞洲金冰鎬獎迄今,日本、韓國、哈薩克斯坦的攀登者包攬了每屆榮譽和提名。2008年,來自日本的佐藤裕介、一村文隆和天野和明三人憑借印度卡蘭卡峰北壁新路線獲得第三屆亞洲金冰鎬獎。如果中國攀登者能入圍該候選單,都將是具有歷史突破的。從人種和文化方面比較,東亞三國相當接近,而中國沿海經濟發展和日韓已相當接近。中國的山岳資源更可謂世界第一,但為什么中國的攀登發展,無論是群眾普及,還是高端實力,都要落后很多?中國和日韓差距在哪里?什么是中國攀登的發展現狀?中國落后但也在發展中,其現狀背后到底受什么制約?看到這些制約點,中國攀登社區有無可能自省而改變,革新或更好更快些發展,迎接一個越來越好的未來?
一個事件或單個原因可能影響甚至扭轉歷史發展,但沒有一個因素能完全決定現實。影響攀登的發展,一般無非是以下這些因素
攀登歷史:各國都曾有過為政治機器國家而登山。政治登山帶起了中國攀登的歷史,而真正使攀登開始在民間傳播是在1990年代。日本的現代登山已經走過了百年歷史,雖然不少人認為日本攀登者個人能力一般,更多以大團隊極地式攀登見長,但不得不承認他們也常常有植村直己,山野井泰史,山田升等世界級攀登者,有新路線、冬季攀登大巖壁、阿爾卑斯式等相當有內容的創舉。從1970年開始,繁榮的日本經濟可以使得攀登頻繁到海外實現首登,同時受到剛興起的高海拔商業登山的影響,類似“旅行”的登山隊伍也出現在日本。
韓國攀登的騰飛其實就是20年來的事情,他們幾乎是一走上自由攀登之路就開起攀登快車。攀登歷史比中國還短淺的韓國現象,說明一個事實,歷史影響了我們,但不能決定我們。
社會觀念:中國傳統文化里有相當多的登高習俗,但更偏重于休閑、健身,不強調野蠻其體魄與好勇之心。而日本每年死于登山的人數高達二百多人,其中因中低海拔技術攀登的起碼有50人之多。攀登是有風險的事,在中國更多社會觀念會因此“因噎廢食”,如深圳七娘山多次發生群眾迷路甚至死亡,這樣就影響當地政府的安全生產考核,致使每次公安武警出動大量人力尋找與救援,于是政府干脆禁止攀登。
日本人認為在家庭與學校里,孩子跟老師出去野營運動等,因客觀原因甚至技術原因遇難,家長不會歸罪于老師和學校,把它更看做一個自然事件。而中國,絕大多數學校不敢組織有一定風險,體力要求的攀登活動。東亞三國都有儒家氛圍,但在內質上各國風氣卻差別甚大,日韓的觀念中更多了一些尚勇與包容。
中國山區里的孩子生活艱苦,意志堅強,但家庭往往經濟發展不平衡,其個人和家庭目標更在于走出農村和大山,進入城市而非攀登,他們事實上生活在主流城市文化的影子里,沒機會參與昂貴的攀登運動,他們被社會摒置在邊緣。
參與人群:中日韓及哈薩克斯坦攀登人群基礎還是民間愛好者,如果成績突出也有通過攀登來謀生的,比如品牌贊助,廣告代言等。大多還是普通的人群。相對國家人口,把攀登當成運動方式和興趣愛好的,日韓比例就比中國要普及。如果計算有一定技術含量的攀登運動,如中國經常參與運動攀巖(基本每月保證2~3次或一年10天/次以上)不超過3000人,傳統攀巖不超過50人,大巖壁攀登不超過20人。高海拔攀登參與者人次一年估計最多在1200人次,技術型登山不超過100人次,阿爾卑斯式技術路線不超過10人次。日本,韓國的數據比例,應是中國數倍。
吃苦,精神及技術訓練:攀登風格中,東亞三國的團隊合作,集體主義的傳統都是相似的。而日韓的各登山協會、社團等更具有極濃厚的民間氛圍,相對于個體攀登者提供了更好的信息及知識源,提供了更多選擇更可能的技術訓練。中國這幾年也有中登協及地方協會開辦一些攀登訓練班,這也是比較積極的事件。而西藏登協等舉辦的商業登山大會形式,也是對高海拔攀登的訓練與普及。但從總體比較,一個攀登愛好者在日韓更有機會去學習和訓練,更容易找到組織、找到伙伴更早更快地走上自由攀登之路。
個體經濟支持:中國攀登者平均收入比日本韓國要低,雖然在中國的攀登活動費用也相對略低,但更多時對于攀登者也是不容忽視的開支。登山在現今的經濟環境下絕對非“貴族運動”,高海拔攀登在理論上人人皆有可能。登山的最大門檻在于心理認識觀念。而日韓許多項尖攀登者的生活也是相當不易的。經濟支持對于中國攀登者有影響,但并非主要因素。
攀登中的收益及攀登市場體系:攀登及戶外運動人群擴張,有商業品牌、市場,攀登者就會有更多可能通過攀登來維持生活,其實在西方發達地區,通過攀登來維持攀登的人,也屈指可數。市場體系發達至少意味著參與者多,市場體系更可能支持高水平者的產生。韓國制造的世界杯攀冰錦標賽新科女狀元申允善就是一個典型代表,“怎樣做才能用攀巖這項體育競技維持生計?”“成為世界第一就可以?!薄澳俏揖鸵蔀槭澜绲谝弧?。申允善還算成功地以攀登來維持生活。
登山組織結構:日韓登山協會是民間組織,類似于歐美的攀登俱樂部。它是種技術引導體系、知識與信息傳播機構、愛好者沙龍,它有權利但并不具備權力,它在“理”而不是“管”。這種結構給予人群一種尊重,攀登協會以志愿者的形式在山野進行道路修繕,保護點開辟、信息資料共享,攀登者之間是朋友與搭檔的關系,而不是領導與群眾的關系,每個人都是志愿者……因此,日本,韓國的廣大山區、攀巖路線的警示牌和標記等都是攀登者自發完成。前西藏登山學校校長尼瑪次仁的話比較實在:我們的任務一個是考察和開發一些山峰,另外一個主業就是搞培訓,打基礎,為全國的登山愛好者服務,引導他們,我們會很好地引導他們培育這個市場。
中國的山野資源往往難以有充分保護,甚至很多硬性利益陷阱打壓攀登者的積極性。許多地方的當地群眾,旅游企業,以攀登資源作為搖錢樹,收取不合理的費用,甚至急功近利地毀壞,異變著攀登資源。
個體,人群(及數目),攀登組織,社會,文化與觀念,攀登山地資源,經濟與市場,訓練與實踐……猶如項目管理中的要素般,這些因素綜合交錯、互為作用,造就了一個中國攀登生態環境,這一環境是好是壞?不能簡單以好壞言之。好的環境下,給好的攀登者的誕生提供了更大可能。這個環境,也可以表述為機制,包括體制、文化、社會氛圍、市場等等。
無論是什么樣的現實,中國攀登都將在時代的混沌潮流下向前發展。沒有一個人能代表、能有革命性的推力,即使登山協會也只能是一個引導與調整的推手。每個攀登者都是一個能動力,這都是中國攀登時代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