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生活的悲喜，大文化走向的追問

[摘要]《雞犬不寧》再現社會轉型時期人們為生活拼搏和事業追求所經歷的困惑、掙扎和奮斗，凸現生活中的普通人們面對轉行、重新擇業、中年婚姻危機等諸多問題時的探索，表現出富有生命力的生存方式和對傳統文化和地方藝術的繼承和弘揚，富有張力的人物形象塑造，黑色幽默的表現手法創造出喜劇效果，展現出令人矚目的藝術創造

[關鍵詞]雞犬不寧 小人物 黑色幽默

夾雜著耳熟能詳、親切溫馨的地方話——河南方言，飛速流逝而過的熟悉親切的高速公路，一座風情依舊的七朝古都，一幅市井細民生活風情圖畫，《雞犬不寧》展示出老街區，師兄弟，豫劇團，同唱戲，遇危機，遭分離，生活困窘卻溫情繾綣，尷尬心酸卻積極樂觀奮發追求，尋求個人突破和文化傳承的人生故事。

樸質本真、包蘊深刻的情節構筑

《雞犬不寧》的故事背景模糊，給人印象是上個世紀80年代初、中期。在經濟大潮沖擊下。劇團生存困難，演員遭遇失業。面臨危機，人們的生活隨之發生變化。劇團三兄弟：馬三、劉兵和四海。三個以戲曲為生的不算年輕的男人，為生存奔波和掙扎。無戲可唱的他們。生活的天平失去平衡。馬三把斗雞作為營生手段。妻子大紅一人分做兩份工，一心想著出國發展，掙大錢。馬三擔心家庭無保，卻始終不能滿足妻子的愿望需求。四海和妻子素梅是團里的臺柱子。演不了戲，素梅轉而去深圳發展，四海販起了狗。作者用夸張手法，敘述四海為了賺錢快。就把普通白狗，用墨水畫成斑點狗，增加喜劇氣氛。素梅認為丈夫能力差，不務正業，夫妻間漸漸有了無人打破的秘密。只有劉兵靠岳父的錢開了照相館，擁有完美的妻子秋菊。可他卻不滿足只是一個業余攝影師，不知不覺中，生活泛起了波瀾。一向不景氣的豫劇團，突然得到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受某公司的邀請。董團長將帶領全團去香港演出。正在大家歡呼雀躍的時候，一場意外車禍，奪去了團長的生命。只有戲班子的老師，依然執著地培養一代一代新人。老師找到了人生的歸宿，他的徒弟們回歸本行，接任了職位，繼續著培養地方劇接班人的事業。

談到影片的人生感悟，導演陳大明充滿激情地表達了對自己出生長大的開封的感情，以及他對古老與現代、對中國現代化過程中的諸多變化中普通人生存狀態的關注，以及中國人性格中樂觀和幽默特征的深刻印象。作為創造者觀念的體現，《雞犬不寧》像一幅五味雜陳的市民風俗畫。它一方面表現市井細民小人物的生活中的悲喜，關注著社會轉型時期民生的柴米油鹽，喜怒哀樂；一方面關注著一門古老的民族藝術、地方戲劇遭臨的危機，講述著有過輝煌燦爛歷史的城市，在經濟大潮涌動時的尷尬和困惑。馬三斗雞，紛繁喧囂。打斗沉淪，淪為社會底層，成為街頭上的下三爛：四海販狗，坑蒙拐騙。放棄尊嚴和人格，周遭鄙夷，真正是雞犬不寧。在生活的喧囂和心緒煩亂中，人們認識到文化的魅力和潛力，經過艱難的探索，找到自己生活的目標，事業的位置和人生的價值。

厚重而深邃的思想觀念表達

故事發生的背景七朝古都大梁(開封)。作為有著歷史文化悠久的古城，開封豐厚的歷史文化積淀，輝煌著歷史中的政治、經濟、民俗、書法、繪畫。燦爛著后代子孫們創造出的輝煌業績：在歷史的輝耀下，如今的開封和她的歷史一樣名家林立，建樹輝煌。伴隨經濟大潮涌動。開封乘勢而上，抓住機遇，新城建設規劃大氣，布局科學，新建筑、新廣場、新道路星羅棋布，古代和現代，文化和經濟，精神和物質，璀璨爛漫，雄奇輝煌。尤其是鄭汴洛一體化的經濟格局，使得這座古老的城市煥發出勃勃生機。影片展現出城市的厚重，宋代御街、龍亭、禹王臺、大相國寺、湖湘會館等文化遺存，默默述說著輝煌的過去和依然厚重的現在。親切而大氣的汴梁古城!

《雞犬不寧》表現迅速發展的經濟與古老文明發生沖突，帶給人們迷茫困惑。在開封這個古老的城市中，人們熟稔而陌生，奮斗而悠閑。偶然的事件、社會的影響，經濟的發展，外來文化的影響，社會生活飛速變化，攪亂了古城平靜的生活秩序，演繹了一出荒唐而怪誕的人生戲劇。七朝古都優雅閑適，遺存了豐富文化，也遺留下文化積習的負面因素，悠閑，平靜，缺乏活力和競爭。影片通過對劇中人物為了生存而奮斗、搏擊和追求。表現現代生活的競爭和活力。正如馬三總喜歡告訴兒子大梁這幾朝古都的光輝歷史和巨大財富。但是無奈這一切都埋在地底下好幾層了。警示人們正確對待歷史，奮力開拓現實。

影片表達對民族傳統藝術的熱愛、繼承、發揚光大重大主題思想。地方戲劇。民間藝術怎樣在經濟發展中謀求傳統藝術的發展，人們經歷了嚴格考驗。作出了痛苦的思索。劇中人物為了生存、為了事業發展積極尋找突破生活和尋求藝術發展的道路。兩個女主人公甚至走出生養自己的故鄉，求索個人和事業的求索和突破。每個人都為家庭、為事業、為傳統藝術的發展經歷了煉獄般的蛻變。在故事的結局，馬三、四海的老師執著地訓練自己的學生。培養地方藝術新一代人才。甚而再婚度蜜月。也不愿意離開自己堅守的崗位。馬三接替老師的重任。延續古老藝術的發展。形成樂觀結局。

《雞犬不寧》一方面將古代和現代，理想和現實，精神和經濟并行排列，產生悖論效果。引發人們對文化走向、文化發展的思考。一方面展現千年古城風貌，表達民族悠久文化遭遇尷尬的困惑，尋求非物質文化遺產繁榮發展的道路。力圖對現實超越和突破，表現嚴肅的主題，是影片對現實的思考和探索的貢獻。

蘊涵小人物生活辛酸的藝術形象創造

這部備受好評的電影有一句宣傳語：“現代版《清明上河圖》”。貌似夸張的說法。深合電影神髓。在方言喜劇的外衣下，《雞犬不寧》飽含著深沉的生活底蘊，生動地勾勒了普通人平凡而真切的悲喜情感。自成一幅蕓蕓眾生相，更獨具一份溫熱酸楚的生活氣息。影片對細微情感的描繪和對人物內心的關照深深打動人心。影片中的人物想要沉醉于往昔戲團里單純寧靜的生活而不得，與現實生活格格不入，為了生計。為了發展，各自又不得不痛苦無奈地掙扎奮斗，尋求突破和出路。

素梅是《雞犬不寧》中塑造的一位執著藝術的地方劇藝術家的形象。作為難能可貴的旦角，是劇團不可或缺的臺柱子，是劇團生存的希望。是藝術精神的物化和藝術形象的化身。執著事業、業務精湛是素梅的形象特征。在素梅的人生觀念中，戲劇是生命，戲劇是生活。失去戲劇，對于素梅而言，無異于失去生命，無異于人生的死亡。由此，素梅對劇團，劇團對素梅，都是相輔相成的存在，體現素梅“戲如人生。人生如戲”的生活狀態。社會的變化，讓素梅始料不及。讓素梅不能適應。她努力尋找出局的道路。但是，逃脫不掉的只有彷徨、失意、落寞、惆悵。最可貴的是素梅高潔的人格，矢志不移的對藝術的熱愛、堅韌、執著。她不事聲張，潛氣內轉，精湛藝術，養練藝德，追求精湛和卓越。素梅形象的現實意義表現在對文化人、藝術人具有啟迪作用。告誡人們在復雜的生活和繁復的社會環境中，如何堅守藝術的真純，保持民族的特色。在藝術的價值上，素梅是民族品格、藝術精神的集中體現。素梅的扮演者徐帆是深受觀眾喜愛的明星。雖然不少影評人喜歡把徐帆的素梅和《青衣》中筱燕的表演進行比較，但是，徐帆的加盟。依然使得電影具備炫目感召力和巨大的亮點。

大紅是影片中另一位可親可愛的人物形象。不怕困難，積極進取是大紅的性格特征。面臨文化的困境，大紅不像劇團其他一些男性演員，徘徊迷惘，灰心喪氣，任憑自己在社會上沉淪。而是積極行動，主動出擊，竭力尋找人生的突破口，尋找生活新的發展方向。她一人兼任兩份工作。她渴望到國外發展。掙大錢。這一方面是人性中積極奮發進取的本質體現，一方面是人們潛伏心底的渴望實現藝術事業夢想的折射。然而，大紅的積極運動，不僅沒有獲得自己心中的期盼，反而一步一步將自己拖入一個更大的深淵。這或許是人們進取行動前進路途中遭遇的必然挫折?；蛟S是人們追求夢想的過程中必須付出的代價。大紅形象的社會意義在于，人們在面臨困難和災難的時候，應該積極面對，頑強行動，用自己的努力和辛勤的雙手開拓出一條光明的前程：影片給人一個充滿希望和夢想的結尾。昭示著努力就可以獲得美好的未來。在藝術價值上，大紅積極行動，昭示著人類文化生生不滅的動因在于人們的努力和奮斗。在于人們的進取和對困難的搏擊。夢想著、奮斗著、生活著。努力著，追求著，才是人生應有的生存狀態。這就是大紅形象給人們的啟示。豫劇藝術家小香玉的夸張表演，符合貼切人物性格，是影片中可以圈點的精華所在。

后現代黑色幽默表現手法運用

《雞犬不寧》以現實主義的表現手法貫穿作品始終。影片環境拍攝在河南，對白采用河南方言，真實講述豫劇團經營的不景氣，劇團資金不足，演員們不得不自謀生路的故事。方言使用使得作品具有著耐人尋味的意蘊。人們認為方言本身就充滿性格，粵語時髦。和廣東人創新又傳統合拍。重慶話本分樸質，柔軟中夾雜火辣。吳方言中，上海話百轉千回，杭州話的北方語系中的兒話音強化。性格微妙差異就在這兒：人們認為：北京話貧，東北方言逗。這些語言的外衣其實把城市人性格DNA泄露無疑。河南話語調屬于特別家常和有親和力，山東、安徽、河北方言中，都可以折射出河南話的影子?！峨u犬不寧》本色的地方語言，逼真的河南廣袤的地方外景，厚重氣派的古城風貌，讓沒有開封生活經驗的人，都可以獲得真切溫暖的家鄉感覺。

影片融入現代表現手法，使用黑色幽默手法追求喜劇藝術效果。四海把白狗畫成斑點狗。把再普通的狗用膠水粘成名種沙皮賣掉，隱含生存艱難中人性的缺點和異化：馬三因為失去性能力去一個診所醫治，而大夫所采用的方法是匪夷所思，折射豐富的社會生產力和社會人生內涵：年邁的師傅跟老戲迷小白鞋都用年輕時的照片相親，結果成了歡喜冤家。給苦澀的生活增添溫馨的亮色……黑色幽默手法給人含淚的微笑。演員離開舞臺之后，馬三靠斗雞謀營生的尷尬和無奈，四海涂抹斑點狗賺錢的冷嘲熱諷，劉兵靠賣燒雞的岳父資助開照相館陰錯陽差，一次次的搞笑，偷錢的騙子、劇團的團長、馬三、四海、大紅及其所有的人都很巧妙的跟一個裝著兩萬塊錢的包連在了一起。就在眼看著所有的內幕即將穿幫的情況下，團長的意外死亡，將故事結局成為永恒的秘密。影片再現中國人的生存狀態和堅毅精神?！啊峨u犬不寧》的故事背景發生在中國中原古城開封，它的主人公是一群從事古老藝術——豫劇的專業演員?！@不僅僅是河南人的故事，而是很多中國人面對轉行、重新擇業、中年婚姻危機等諸多關于出路的問題。但是影片不是給大家講述一個關于悲苦生活的故事，而是從小人物點滴的生活幽默細節中，反映出一個樂觀精神的喜劇?？赡鼙砻嫔现魅斯芸?，但實際上他們有他們自己的快樂，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從來沒有停止過對新生活的尋找和對快樂的重塑。這是陳大明想表述的——人在現實生活面前的生存力量?！峨u犬不寧》是一個特殊的喜劇，而不是簡單的喜劇。

影片在中國影壇的現實地位和影響引人注目

導演陳大明樸質剛毅，就像一個鄰家男孩。他出生在開封，11歲進入開封市戲曲學校學習武生7年。1984年考上電影學院表演系，畢業后任教于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1990年移居美國，1991年加入美國電影演員工會，先后從事過演員、編劇工作，現在主要是做導演，《雞犬不寧》是他第二部作品。談到影片創造構思，他說：影片講述了在河南開封這座最具有中國典型特色的北方小城中。一群靠工資生存的豫劇演員，由于社會變革的劇烈摩擦，不得不痛苦地面對內心的恐慌、焦慮與不安，卻又在不斷地適應和改變中，試圖恢復生活平衡和情感安全的故事。影片將現實生活的殘酷，融入每一個角色自我顛覆的幽默之中。這正是中國人在獨特的生存狀態下，所表現出來的最富有生命力的生存方式!因此，無論你是哪個年齡階段的人，無論你生活在那一種狀態中，都能從這部影片多多少少看到自己的影子。尤其是那些中小城市的人。

談到影片片名，陳大明導演說有三層含義。第一，就是因為兩個主要角色，一個斗雞一個賣狗：二是因為雞年(2005)和狗年(2006)，因為拍的時候是雞年，2005年6月開始籌拍，11月拍完的，2006年是狗年。第三，還表示一種不安寧、不平衡的含義。一個人唱戲唱了30年，突然這個工作沒有了，那么你去干什么呢?你年輕時還可以改行，還可以追求理想。但是在40多歲，這個就不大現實。因為這個殘酷的現實，怎樣去適應這個新的社會，就是片名的一個主要寓意。一位40多歲的男觀眾說，這部電影拍得很真實。很多地方都讓觀眾感到就是自己的生活，那種心酸、無奈很讓人動容。

對影片最有發言權的是導演，陳大明將之稱為現代版的清明上河圖，他感慨道當上海、北京這樣的大城市越來越靠近紐約的時候，開封還保留著中國中原城市典型生活的影子和獨特的人群?！@個片子想說的是，當一個古老的城市、一門古老的藝術，從事這個古老藝術的人，都面臨困難時，會產生什么樣的問題?！钡惔竺髡f，這不是一部叫囂生存之苦的故事，而是講述一種生活態度的影片——一種樂觀、幽默的態度。我們的主人公實際有他們自己的快樂，那個豐富的精神世界是大城市的我們早已久違的。這個就是中國與生俱來的生存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