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跟家人說，跟誰說

從醫多年，人的生老病死在我眼皮里放映了太多次。但即使如此，我跟家人的感情一直就像沒放鹽的蘿卜，淡淡的，沒有任何滋味。與妻子每天就那么幾句話，即使妻子想要說更多，我只覺得太吵，總是不耐煩地讓她住嘴。已在念大學的兒子，每個月也只給我公式化地打幾個電話。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可能碰到貴人，就像我碰到卓瑪一家人，他們讓我有了改變生活的沖動。

卓瑪五十幾歲，患了高血壓、糖尿病和慢性支氣管炎。每到天氣變化大的時候，她都會到醫院里住上一陣子。

卓瑪的老伴是一個話極少的老頭，只會默默地為卓瑪忙這忙那，即使與醫生交流的時候，一般也不超過3句話。相反卓瑪話特別多。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也會讓卓瑪繪聲繪色說好半天。每當這個時候，她的老伴就咧著嘴笑著，還一邊細致地為卓瑪整理著衣服、被褥。

每次看到卓瑪滔滔不絕地說著話，我就感到詫異，一個人怎么會有那么多的話，就不能適當地安靜一下？我想起卓瑪的老伴，每天都有那么一張不停歇的嘴擱在耳后，想想都恐怖。我開始同情起他來。

星期天上午，卓瑪的兒子來醫院看她。卓瑪很是高興，拉著兒子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多事。年輕人非常有耐心，跟著母親興致勃勃地擺談了半天。而那位父親也只是微笑著在一旁為母子倆端茶遞水。

中午過后，卓瑪的兒子離開病房，跟在一旁的是他的妻子（看樣子是后來才來的）。他們洗手時的談話剛好讓路過的我聽見。

“媽媽那些話都絮叨好幾百遍了，你咋還會那么有興致地聽她說？”卓瑪的兒媳婦說。

“小聲點，別讓爸爸聽見了。你知道什么呀？媽媽不跟我們家人說，跟誰說去，跟街上的陌生人說去？”

這句話讓我心頭一震。我想起，有次妻子絮絮叨叨地跟我說話，我非常不耐煩地說：“你怎么那么多廢話啊？”那個時候隱隱聽見妻子委屈地說：“我不跟你說跟誰說去？”只是，被狠心的我忽略了過去。

下班回家后，看著妻子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知道是我開始“贖罪”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