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胤胤 年夜飯就是以菜為中心的一些流程

年夜飯，就是華人心中的一碗心靈雞湯，它連接親情、傳統，和思鄉之情。

6歲的趙胤胤，趴在窗前，往玻璃上哈氣。外面天早已黑透，空氣也結了冰，玻璃窗成了涂鴉的鏡子。趙胤胤一邊往上面按手印，一邊不時地從“鏡子”里瞄一眼身上的新衣服。

外面有鞭炮聲了。不知誰這樣心急，家里的年夜飯還沒上桌，他家都已經放上鞭炮了。

趙胤胤一溜煙跑進廚房，“奶奶，餃子還沒好嗎？”

奶奶笑，就好了，就好了。塞一塊醬肘子肉到他嘴里。趙胤胤也跟著笑了。

“過了這年，又大一歲啦。明年就是大小伙子啦，好好學習，長高個兒……”廚房不甚明亮的煙黃色燈光下，隔著騰騰的熱氣，奶奶對著趙胤胤念叨。

兒時：饞年

這樣的念叨，要待到成年后回味起來才覺珍貴。年幼的孩子，更在乎的，還是過年里的那一嘴。

說是在乎那一嘴，但年前的幾天，總是沒胃口。上世紀70年代，若非年節，哪有什么好吃的。尤其東北的冬天，除了凍了的白菜幫子，不外土豆、玉米之類。比之于再熬幾天就能吃到的美味，沒胃口是應該的——清倉留位實在是孩子的本能。北方人稱這種現象為，“饞年”。

后來，趙胤胤日益成了小明星，越是年三十這樣的日子，越要在外演出。時常一家人的年夜飯都散去，他才回到家。然而，不管多晚，總有個壯碩的雞腿給他留著，奶奶家、姥姥家都如此。

漸漸長大、漸漸成名，也漸漸少了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飯的機會，對過年的注意力就也從吃喝轉到了親情。

有一年的除夕夜，趙胤胤在姥姥家過。一家人都到齊了，就差姨夫一個人。正張羅著飯菜上桌，姨夫急匆匆地來了。一進門，“噗通”跪在姥姥面前，緊接著，“咚咚咚”三個響頭，同時笑著喊：“媽，給您拜年啦，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趙胤胤爸爸作為大女婿，見此狀趕緊也跪下?！斑诉诉恕币惨魂嚢?。三分鐘不到，全家子、孫輩份的，跪了滿滿一屋子，齊齊給老太君拜年。

這場景趙胤胤記得尤其清楚，“當時那個樂啊，真是天倫之樂的極致了?，F在的小孩，可能都不太能想象那情景、那氛圍。直到現在，我最喜歡過的，還是過去北方人的那種年?！?/p>

留學：想家

趙胤胤13歲去悉尼學音樂，對“年”最刻骨的體會，莫過于這背井離鄉的少年時代。

“對于傳統節日，留學生比絕大多數的國內人，都重視得多?！壁w胤胤特別強調。

每年農歷年，他在紐約的家，就是在紐約學音樂的中國留學生的團聚會所?！懊磕甓际俏移痤^張羅?！币驗樗麩嵝模驗樗麩釔塾洃浿械哪欠N年，也因為他做得一手好菜。

農歷年前的幾天，總被趙胤胤刻意留出來。家里大掃除一番后，就直奔唐人街或者左近有中國食品、調料出售的商店超市，大采購。平日里什么都無所謂，但這天，必須吃中國菜。

趙胤胤所擅長的幾樣中，就有除夕夜的必做之菜。如今想來，這擅長也多是托了寓居國外十多年的福。越是遠離故土，越是要做得正宗。

燉得骨頭酥軟的肘子是用來討喜氣的——上了醬油的肘子紅彤彤，因為面上滲出的油，簡直紅得發亮。

餃子是萬菜之主——既是熱愛北方的年，怎么能少得了三十晚上的這頓餃子，唯獨可惜紐約實在尋不到正宗的酸白菜。

春卷——縱然油炸時多少油煙，也顧不得了，只圖個“春”的好意頭。

一屋子人一頓胡吃海喝之后，就念叨著故土、家人如何的好。這時候才憶起奶奶年年除夕夜的那句“快點長高”，懷念那獨為他留著的雞腿。

也有趕不及過年的時候?！拔覀冞@個職業，在日程安排上，自己能把控的不多。”

有一年，中國農歷年的除夕夜，趙胤胤演出完后，沒能趕上吃頓餃子。心懷僥幸地打電話給朋友，想討碗餃子吃。朋友立刻給另一個朋友打電話，說趕緊準備點餃子，有人無論如何今晚想吃頓餃子。

那廂撂下電話，就忙不停地包餃子。趙胤胤趕到時，小兩口已經包了200多個。這朋友的朋友，趙胤胤此前并不認識。但有餃子做中間人，倒也熟絡。那餃子真是個個大量足，最后，趙胤胤只吃了20多個。許久之后，兩人再見時，對方對趙胤胤說：“那回過年你走后，我們吃了半個月的餃子！”

因為這頓餃子，兩人成了朋友?！耙煌腼溩映删土艘欢斡亚?，不止如此，還成就了一項合作?！边@朋友的朋友，是其時已經頗有名氣的國際舞蹈家桑吉加。

就在一個月前，在“2008趙胤胤和他的朋友們——奧迪進取之巔音樂匯”的演奏會上，桑吉加為其配了一個樂章的現代舞。

置身國外的兩個人，年夜飯吃到如此，一段佳話就此誕生。

現在：想團聚

留洋時，每到過年，趙胤胤總想著，以后回國了就好了，就好了。可真到回國，他才發現，他干的這份職業，就是跟“過年”相沖。

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坐在家里，圍著一鍋咕嘟作響的北方火鍋，吃盤餃子，看會兒“庸俗也要看”的春晚，這最普通不過的過年方式，是趙胤胤數年來最向往的，也是最難實現的。

去年早早地計劃了，如何采購、如何布置、如何掌勺，到了跟前，還是被人家計劃去國外演出了，直到年三十下午才回國。最后，全家人還是出去館子里吃的。這么過年，趙胤胤總覺得不真是過年，有隔靴搔癢的感覺。

盡管計劃趕不上變化，但計劃總是要的。計劃過年這過程，對趙胤胤來說，是想想就可以樂的事，不需要任何成本就可以快樂的事，何樂而不為？

“你知道，過年其實就是以菜為中心的一些流程。年夜飯就是個聚聚的由頭。今年過年，我想著，到時候就先領著一家人去大采購。”

常年忙在外的他，給太太、老人、孩子照舊例地置上幾套過年新裝，是補償日常親情缺席的初級方式。

更高級的，是掌勺年夜飯。

9歲離家，13歲出國，又對吃相當講究，這造就了趙胤胤一手好廚藝。香港美食家蔡瀾曾評價他：“最適合做丈夫，在廚房里是大廚，在客廳里是鋼琴家，出門是保鏢（趙胤胤是空手道黑帶三段）?！?/p>

過年了，即使幾年中廣州過，餃子也是少不了的；兒子愛吃他做的紅燒肉，這是少不了的；肘子，這傳統的吉利菜，又是手到擒來的，也算一例……

今年的菜譜，他排了這幾個之后，便打住了，笑道：“其實，經歷得越多，也越覺得年夜飯，最不在乎吃什么，最不需要吃多好的。就是家常便飯，一家人能聚在一起最重要。”

他希望今年的年夜飯上有熱氣騰騰的北方年味兒，希望飯后能陪兒子在花園里放放鞭炮，希望晚上能陪著父母妻子看看春晚，拉拉家常，說說開了春的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