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最偉大的。以‘人文的物質主義’名義,向所有致力于提升生活品質的人、事、物,致敬。”
事實就是這樣,如果我說我不曾做過憤青,誰誰誰立馬可以從網上搜出我過去曾經刻薄什么大款的尖酸文字來,直讓我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
但是,事實也是這樣,如果誰說我現在還是憤青,你你你趕緊寫一個“1+1=?”的算式讓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好證明我不是白癡,不是青春痘的抱殘守缺者。
此岸和彼岸的界碑只有一塊:我從沒吃過富豪的肉,但確實見過不少富豪跑(注:這話沒有鑼底音)。
我第一個老板,安徽人。空手套白狼,生生從銀行那里撬來了十六個億,十多年前,給他唱贊歌的人,可以從海南排到東三省(再增人就得先偷渡出境了),事發后判了12年。他的左手(或右手)食指缺了1/3,本是文革中逞強斗勇的后遺癥,但是被他的智囊團一包裝,成了他對越自衛還擊戰中英勇無畏的肉體勛章。我某個師兄曾是他的親信,陪他多次出差,好家伙,老板大人根本吃不慣大城市大酒店的飯菜,但誰要幫他找來街頭煎餅,尤其是帶蚌埠味的,誰就是他眼中的親人。
第二三個老板,前者曾向鄧小平匯報公司發展情況10分鐘,后者曾引導江澤民走過一道長長的冰箱總裝線。
第四個老板,棄政從商,曾經發感慨,“我每天賺50萬元就可以滿足了”。不瞞你說,那一年,他真的成了中國年薪最高的職業經理人。
第五個老板,至今還在牢里替自己辯護。他早先是個埋頭趕往科學家道路的多夢少年,然后為賭一口氣要做靠雙手創造財富的發明家,出國闖蕩了一番,還真的從華爾街那些波云詭譎的經紀人身上學到了很多資本家本領。——多年后,他回國未幾就把行業攪得周天寒徹(做的是制冷業嘛)時,某著名經濟類報紙的年輕總編向他獻計獻策說,你這不就是當代J.P摩根嗎?
原諒我只能拿曾經的雇主們的簡明威水史曬自己經歷的富有。需要稍加說明的動機是,我是真心感激我的舊東家們。
是他們用嚴厲的方式教育我在取用五星級酒店的自助餐時,能吃多少才拿多少,否則不僅會被人家笑話“沒見過世面”,也是對被浪費食物的“不公”。是他們在我第一次坐圖—154客機經歷顛簸震蕩而慌亂時,用從容鎮定的神情告訴我,危機關頭,就該把信任給到那個能握緊方向操縱桿的人,更深一點想,即使這個人也不堪托付,你就安心相信命運好了。也是他們在組織遇到問題時,不保守,不僵化,不畏人言,不憚大出血,不怕革命革及自身,揮刀剜瘡,引頸成快。這些,而今都已輕輕松松過去10年。
所以,你還是信我吧。我有時諷刺富豪們,的確不是不承認他們的貢獻。他們的生活方式,譬如喝法國酒,開德國車,穿意大利皮鞋,抽古巴雪茄,雇英國管家,泡俄國“金絲貓”,其榜樣作用,實在比事業企圖心,更能帶動一群不甘第二次做奴隸的人們。
據法國媒體日前報道,圣誕節那一天,一位來自中國北京的億萬富翁在巴黎戴高樂機場的免稅商店購買了4.6萬歐元的法國名牌葡萄酒,創下了機場銷售葡萄酒的最高紀錄。瞧瞧,驕傲的法國人什么時候為第三世界國家的人掉過眼鏡?現在,我們分明聽到了眼鏡碎片遲疑而郁悶的落地聲音。沒準,用不了多久,法國波爾多地區就將改以盛產陳醋著名了。——后邊這句話,我分明是在褒揚中國豪富客的頭羊效應,不過,確有過度之嫌了。
在我看來,在中國,褒揚大款確實不比批評他們更安全。我的意思還不是擔心你被糖衣炮彈收買,等他有朝一日一著不慎時,拔蘿卜帶泥,讓你一損俱損。我首先是擔心人的諛格問題,神經中樞里那層未經慈母密密縫好的奴隸病,跑出來不算,還要開出妖艷的花來,先把自己熏得糊里糊涂。
巴菲特說:“退潮時,才知道誰沒穿褲子。”是啊,牟其中倒是在武漢某監獄經常褪下褲子沖冷水澡,但是多少人會在路邊摘一朵狗尾巴花去看他呢?
而漲潮時的財富英雄們至少擁有兩種通病。一,在涉及到權力交易、資本黑幕等等問題上,扮清純。二,在談到個人奮斗史時,裝圣智,自古雄才多磨難等等。
這才說到引發這篇文字的觸媒:某著名時尚雜志2008年底為擁有350畝私宅的王秋楊女士拍了一組大片,長裙、叉腰,比慣擺此POSE的小S有氣質。但記者采訪稿里出現這樣的文字“說是軍區司令的千金,但王秋楊童年的硬件條件可能還不如你我,鋼琴、牛角面包、私人教師她一樣都沒有過”,讓我覺得這種意淫、諛樂,真的很賤很欠揍。你這種寫法,只用在王秋楊身上見小了呀,應該去寫武則天、慈禧太后的傳記去!武媚娘的童年,哪有你穿過的開襠褲和咬牙膠啊!
寫富人大款,權貴名流,強勢品牌,不好玩是注定的了。但是把自己人格丟了,就太不安全了。也希望我的年輕同事們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