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孫女

我的孫女是土生土長的老北京，因而我給她起名叫京京。京京出生10個月，我因公出差去北京，回來時順便把她和小阿姨一起帶回了東北老家。

京京是個乖巧的女孩。不到一周歲就懂得不少事。一次，我洗了兩個西紅柿放到她跟前，她抓起一個就往太奶房間里爬。由于小手太小抓不緊柿子，她便把落地的柿子往前推，推一下爬幾步，像貓兒耍球一樣推到了太奶床前。然后坐起來，兩只小手戰戰兢兢捧起柿子，望著太奶的臉大聲說：“拿!”爺爺在一旁大樂：“我們老劉家孝順老人的根兒傳下來了!”。

孩子的成長需要鼓勵和表揚，更需要嚴厲教導，經常讓孩子眼前一亮，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一天傍晚，我正在做晚飯，京京扎扎巴巴走到我跟前，拽著我的褲腿仰著小臉說：“奶奶，我要吃方方面(方便面)，”我吩咐小阿姨馬上去買。她高興地拍著小手，跺著小腳邊玩邊等。不一會兒，小阿姨空手回來了，說：“大商店關門下班了，小商店走了好幾家，都沒買到。”等在門口的京京一聽，呼地一聲躺倒在地上，打著滾兒哭鬧，任憑小阿姨怎么抱，就是不起來。我沉下臉，轉身走進廚房，操起炒菜的刀鏟子，高高舉起，裝出一副要打她的樣子，厲聲說：“你給我站起來，再不站起來就打腚。”她像一只正在打滾的小貓受了驚，忽地一下爬了起來，兩只小手捂著屁股直往后退，緊緊朝墻上靠，邊靠邊說：“奶奶，我沒有腚，我沒有腚，我不哭了!”我們都轉過身子偷偷地笑了。放回鏟子，我讓她坐下講講奶奶為什么要打腚，她擦擦眼淚說：“我不躺在地上鬧，奶奶就不打腚了唄。”

又過了幾天做晚飯時，她又說餓了。我讓小阿姨去買她最愛吃的烤玉米，結果又沒買著，這回她看小阿姨空手回來，不僅不哭不鬧，反而屁顛屁顛地跑到我跟前說：“奶奶，阿姨沒買著玉米，我不哭，我不餓了。”說完，像立了大功似的，高高興興地玩去了。

京京的第一次呀呀學語和第一次邁步，都是在我的懷里和手里學會的。她學會了唱歌、跳舞、認字，誦詩。我們這個寂靜了二十多年的家，由于孫女的到來，增添了無窮的生氣和活力，滿屋子的歌聲笑聲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溫馨、幸福和歡樂。

京京兩歲半時，被接回北京上幼兒園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老兩口就像掉了魂兒似的難過。

幼兒園放假了，她就要求回爺爺奶奶家來過。不等放假，就早早提醒爸爸給她訂票。爸爸送她到機場，辦理好乘機手續，空姐就給她胸前掛上個圓圓的小牌兒，手牽手護送她登機。飛機降落了，又領著她最后一個下飛機交給我們。我問她：“你自己坐飛機不害怕嗎?”她說：“不怕，不怕，飛機上的奶奶和阿姨都夸我勇敢呢!”

京京是個聰明的女孩。生命成長的痕跡便如莊稼在夜色中拔節一樣，可以嗅到、聽到和看到。記得她上小學一年級那個暑假，我們第一次帶她去農村走親戚，路上，她指著一片又綠又平的水稻問：“奶奶，這是什么菜呀?”我告訴她“這不是菜，是水稻。”“水稻干什么用啊?”“你天天吃的大米飯，就是水稻成熟了磨出來的大米做的呀。”“哦——”她信口來了兩句順口溜：“水稻水稻像地毯，磨出大米香又甜!”我忙夸獎說：“好詩，好詩啊!”

京京最愛吃城市里少見的農家菜。十一歲那年暑假回來，因為吃鮮蘑卻發生了意意外。那天吃完晚飯，京京說：“奶奶，我頭痛，想睡覺。”話音剛落，“噢”地一聲，大口大口地吐起來，接著便倒在地上。我腦袋“轟”地一聲像被驚雷炸醒了：“不好，孩子吃蘑菇中毒了。”我嚇得連哭帶叫。

到了醫院，我不知是跪倒還是癱倒在醫生面前，哭叫著央求說：“救救孩子!救救孩子!”便昏了過去。

緊張的搶救開始了，醫生和護士們邁著麻利的腳步忙碌著，洗胃、抽血、點滴，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四點都沒合眼。京京躺在病床上，緊閉雙眼，粉紅的小嘴唇變得鐵青。我癱坐在病床邊，雙手握著孩子兩只冰冷的小腳，兩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孩子，心像被揪出來一樣痛。

凌晨五點，京京雙腳熱了，樂得親友你摸摸我摸摸，京京忽然睜開又大又圓的眼睛叫起來：“奶奶，我好了。”大家立刻圍攏過來。京京說：“昨天看什么都黑糊糊的，今天看天像奶奶家的天棚一樣亮。”

京京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她最愛回爺爺奶奶家過春節了，放起鞭炮來，像一個撒了野的男孩。任什么樣煙花爆竹也要放個熱火朝天。那炸響的雷鳴，噴涌的煙花，似乎是她自己燃放不盡的興致和心情。每年春節前夕，都早早給爺爺打電話，囑咐爺爺一定要等她回去再一起去買鞭炮。爺爺呢，臨近過年前就三天兩頭去鞭炮市場轉悠，看看哪家的鞭炮全，哪家的花樣多。只要孫女一進門兒放下行李，爺倆便一溜煙奔向鞭炮市場。不一會兒，爺倆提的提，抱的抱，一大堆鞭炮便堆在了閣樓的地板上。京京就坐在地板上擺呀，分呀，這是接年用的三千響，那是送年用的二踢腳，最多一份是留著年夜要放的。她指指點點告訴我，這叫空中舞臺，這叫大地開花，那是滿天星、鉆天猴兒……我信口嘮叨“你爸和你大伯小時候過年，從來沒花過買鞭炮的錢。一到過年了，小哥倆只要聽見附近敬老院放鞭炮，就撒野跑出去看，人家放完了，才跑到跟前，用腳踩踩這邊，用木棍扒拉扒拉那邊，發現沒有響的小鞭兒就撿回來，站在自家院里放個響兒聽，可高興了。哪像你們現在的孩子這樣花錢。”

午夜的鐘聲還未敲響，京京就把鞭炮準備在門口了，催著全家人都穿上大衣趕快下樓放鞭。小區大院響起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時，她自己早就抱著鞭炮一溜煙跑下樓去。那滿院子大人小孩，滿院子炸響，滿天燦爛的煙花，也把我們帶回了難忘的童年和歡樂之中。

京京是個孝順的女孩。上初中時她是學校合唱團團長，寒假學校不是搞訓練，就是出外演出，沒有時間回老家了，為這，我們常常趁她開學了去北京住幾天。每次去她都要求和我們住在一個寢室(日常單獨一個臥室)里。碰上休息，她就讓爸媽帶我們去公園玩，到商場購物。走到哪，她都尾巴一樣跟在我的身后，粘在左右。我們要走了，她早早張羅給我們買好多好多好吃的，讓我們帶回老家吃。每次送行，她都淚流滿面，千叮嚀萬囑咐，回去好好吃飯，別忘了吃藥……

京京有兩個春節沒回老家了，是因為隨團去國外演出。她沒有回來，我們這個只有在春節期間才有望團聚的大家庭便失去了以往的歡樂，聽不到京京脆響的歌聲，更看不到她鮮活機靈的面容，只能聽到她從異國他鄉給家里打來的問候電話，心里就覺得空落落的。

家有孫女真好啊!

[責任編輯 宋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