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神奇的火車

提起筆，我一下子想起百年前清太后慈禧與火車的故事；想到開通不久的北京與天津之間的超高速列車。難道火車與我們中華民族真的存在某種必然的糾葛?好像扯遠了。還是讓我們欣賞張忠軍的新詩：這一列《1979年的火車》。(見《滿族文學》2008年4期)

“1956年出生在鄉下的我／1979年才看見火車／那是一個春天的午后／在站前廣場，隔著墻／踮起腳，我看見一列火車／還有大地緩緩的顫抖／一起開進丹東火車站／我的驚喜，激動和向往／比這列火車還長”

這是詩的第一段。詩作用于想象，一首好詩帶給我們的最大享受，除了聯想，還是真善關意義上的聯想。這是詩意的本質。當然，每一首好詩都有自己詩意的秘密，需要我們細心地尋找。詩人寫自己二十三歲時看到了火車，這對于我們很新奇，但不神奇。神奇的是這一年恰恰是1979年，而1979年中國改革開放的時代列車從1978年10月起開始啟程，讓整個民族都“踮起腳”……對于這首詩來說，這真是天大的巧合。讓詩人抓住了詩意的契機，我們同時也找到了解讀的鑰匙。顯然，我們已不必贅述這時代列車的啟動，對于我們民族，對于每一個國民所具有的意義，因為她已經悄悄地藏在“春天的午后”藏在“大地緩緩的顫抖”中，“開進丹東火車站。”先停一下，你是否認為這一句太平淡無奇，沒有詩意?那么當我告訴你：丹東是中國最大的邊境城市，具有要“打敗美國野心狼”的英雄歷史，(哈，又是巧合)你再聯想改革開放，一定會收回成見，暗暗點頭，佩服其中暗藏的玄機。面對高明的詩人，他越是不動聲色，我們的尋找越是小心翼翼……終于，詩人無法再不動聲色了。因為豈止是他，整個民族的“驚喜、激動和向往”都“比這列火車還長”。

真是一段好詩。詩里詩外，兩列火車神奇地渾然一體。如果有人說：詩神真是眷顧詩人，讓他在1979年看見了火車。對此，我會給予百分之五十的同意。我知道，如果詩人在1975年或是2005年看到火車，也會激動。但我不知道他會寫成什么樣子的詩讓我們產生共鳴。我要說的是：詩人在1979年開始的新生活中，一定也看到了別的新事物，但是童年強烈的向往使他對火車記憶尤深。經過歲月的沉淀，他鮮活出記憶深處的時代背景……這才是詩人的睿智所在，機會給了智慧的詩人。好了，我們該看看這列神奇的火車，如何開進第二段，也就是下半部分。

“此后，每次要坐火車時／1979年那列午后的火車／會及時地開過來／坐上去之后，我常常想／一部分生活是不會脫軌的／并且一直開下去。”

不出所料，火車已經開進了詩人的生活。引起我關注的是她“會及時地開過來。”有二層含意，一：證明了我們在上一段中的聯想，這神奇的火車確實寓意了美好的理想與愿望。二、折射出質樸而健康的本色，在新的生活道路上的警覺與自信。這樣“坐上去之后”的一切，也順理成章了。其中，我特別欣賞“一部分生活”這樣的表述。她暗示了在時代大潮中，必然會有另一部分生活脫軌。由于坦誠，格外增加了詩意的真實感。而她的自身，讓我想起餐館里的家常菜。價錢不貴，也不好看。原料是土豆、白菜之類，但吃起來就是可口。沒有別的菜可以代替。像某類出口工藝品，因為太木訥而藝術，太通俗而新鮮……

全詩讀完，我們看到了“踮起腳”的詩人的鮮明形象。他把自己的追求與思考，與祖國的命運緊緊聯在一起，對未來充滿理性的自信。藝術表現上，新鮮，別致。樸素、親切。以小見大。最大的特點是詩人把自己做為主體寫進詩里。這不難，難的是寫出詩意，最難的是寫出詩意而不露痕跡。詩人好像是隨手拈來。但詩中還有《依據》《21點35分》等好詩，值得我們細細品味。需要提及的是，詩人在理論上也非常重視與倡導詩的“私人性質”的屬性。在一篇詩評中強調指出：詩，當是詩人的后屋，是心靈的后花園。

清人袁枚在《隨園詩話》中說，寫詩需要天賦，沒有天賦的人，只可以寫到二三十歲。有天賦的人，五十歲之后仍可寫出好詩。詩人張忠軍和他的新詩，給予了印證。洋人說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相信在讀者的審美中，也同樣會有不止一列這樣神奇的火車。

[責任編輯 胡 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