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下旬,在北京一次筆會上,有緣與浙江寧波作家胡泊同室而住,從而相知相熟乃至認知后,我便注定要為其經年行程中不斷產生的所謂“行萬里路”散文寫些賞讀性文字了!
讀胡泊的散文《草原的歌聲》,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歷史考古學家、散文大家翦伯贊的美文《內蒙訪古》。換句話說,胡泊的散文大多擁有訪古內容,因而涉及歷史風情的部分往往有學術價值,這在《草原的歌聲》一文中表現得特別突出。我甚至還可以這樣說,這篇被作家胡泊結構為四個部分的或游記、或考古散文,其開篇“美麗的憂傷與憂傷的美麗”,是直接以藝術研究的文思切入、以紀實的筆調描述、以現實的眼光感慨歷史事件,以抒情的語言揭示文化內涵,從而情結多多地讓目光所及、情思悠然的歷史皆然人文風情化,以達到散文藝術應有的魅力。
“沒有音樂,好比草原上沒有花朵;沒有馬頭琴,猶如氈房里沒有奶茶。”在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上,馬頭琴是“草原的珍寶,牧人的伴侶”。他甚至很細致很民俗地敘述:“馬頭琴不僅能撫慰牧人的孤獨、寂寞,乃至憂傷時的心靈。當牲畜遭受瘟疫,產羔的母羊不思哺乳時,它還能攘除禍殃,喚醒母愛,是牧人心中鎮邪的象征,吉祥的福音。”這等近乎宗教故事般的敘述文字,足見其對草原風情特別是對牧民歷史生活的深入了解了。
于是,從內蒙古東西相距二千四百多公里,太陽從自治區最東邊升起,照到它的最西邊也要走四個小時的漂泊中,作家胡泊除了對“內蒙古正是一匹巨型的馬”的感知認識外,他所認知的《草原的歌聲》既是海默和通福兩位藝術家多情筆觸下極具蒙古特色的經典民歌——《敖包相會》,也是王洛賓在青海的金銀灘草原創作的響徹了半個多世紀的《在那遙遠的地方》,還是張加毅和田歌于上個世紀50年代(1959年)末,在新疆可克達拉草原創作的1985年就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稱為‘東方小夜曲’的《草原之夜》。然而仔細讀來,似乎還不盡其然,那地處著名的毛烏素沙地東北的鄂爾多斯的成陵,成陵中的三座白色的正式宮殿與陵宮西南的鎮遠黑纛——蘇勒德祭壇,乃至達而扈特人對蘇勒德的敬畏,敬畏中至今守護和供奉著祭壇的每年各種大小不等的祭奠活動,活動中如訴祭詞、如泣禱聲,至少是經年響徹在草原上空的歷史情結大合唱中的一個聲部了:
從今年今天到明年現在
你庇佑照耀我們
天天吉祥、日日平安
扎,救星圣明的蘇勒德明鑒:
將這鮮奶的頭份,
裝上牲畜的養分
獻上上乘的圣酒
請慈憐獻祭的我們
請保佑祈禱的我們
延長生命,給予幸福
讓獻祭的發財長生……
大概是胡泊對成吉思汗有全面深刻的了解吧,所以在縱橫足蹬目游鄂爾多斯草原時他多次寫到成吉思汗,并不惜筆墨濃情加以贊美。他冷靜而肯定地表述:達而扈特人對蘇勒德神纛的敬畏,特別是對成吉思汗的忠貞與虔誠是舉世無雙的;成吉思汗1227年7月12日病逝于清水縣西江行宮后,那雖普通卻是燃著酥油的燈,從它點燃的那刻起,一直燃燒著不曾熄滅過。是的,當我們沿著作家筆墨的引導,視聽結合地領略酥油燈靜靜地讓火苗在成吉思汗的靈堂前閃爍800多年的歷史性傳說或現實寫真下的實況直播,《草原的歌聲》這一歷史唯物主義與現實主義結合的大合唱的別一聲部,其實就是眼前這閃爍著火苗的萬盞酥油燈。縱然有諸如《江格爾》、《嘎達梅林》等英雄史詩般的樂曲音程,也無礙于所有虔誠者通感眼光下那萬千酥油燈永遠閃閃的光芒了。按胡泊文思筆意,那也就是代代虔誠者不滅的心靈之燈。
誠然,這原本屬于宗教情結般的歷史文化現象,正是貫穿于胡泊這篇力作散文始終的神。用他本人的話說就是,“美麗產生憂傷,憂傷是一種美麗。唯其憂傷,才使這種美麗更加動人、更加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