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１９世紀工業革命在歐洲中小國家的擴散

前言

提到工業革命，則言必稱英法德、美日俄等主要資本主義國家，意大利和奧匈帝國等歐洲大國的工業革命也偶爾會被提及。相對來講，歐洲的有些中小國家如比盧荷、兩瑞（瑞士與瑞典）等很少被提及（近年來國內a關于比利時工業革命的論著也逐漸多了起來）。這些中小國家目前都是世界上最發達的一些國家，有些甚至比一些資本主義大國還要發達。因此今天我們回顧一下19世紀工業革命在它們中間的擴散是很有意義的，因為那是它們走向現代化的第一步。

一、19世紀工業革命在西北歐低地國家的擴散

西北歐的低地國家歷史上是一個相對來講比今天要統一的政治實體，這片曾名尼德蘭的地區在近代逐漸演變成荷蘭、比利時和盧森堡三個國家。19世紀，這片位于英法德三大國之間的過渡地帶較早地受到了英法等國工業革命的影響，開始了其現代化進程。

1.荷蘭：由商業帝國走向工業化國家。

17世紀的荷蘭曾經是號稱“海上馬車夫”的商業帝國，但自從18世紀它的那個人口與面積都數倍于己的鄰居英格蘭通過工業革命發展起來之后，荷蘭在同英國的競爭中便處于下風了。18世紀四次英荷戰爭使荷蘭大傷元氣，徹底退出世界一流強國行列，這說明僅僅依靠在商業和金融業方面的優勢想要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是不夠的，荷蘭還需要強大的工業生產能力。

荷蘭的工業革命始于1823年，當年荷蘭出現了首家使用蒸汽機的冶金工廠。1825年已有蒸汽機制造廠，1848年已有雇傭工人達800人的工廠。［１］當時荷蘭的工業盡管有了一定的發展，但還大大落后于南邊的鄰居比利時，荷蘭便從比利時引進資金和人才來發展國內工業。1837年到1853年間，荷蘭的蒸汽機數量從72臺增加到392臺。同期其他工業如煙草、糖和食品工業也有發展。直到20世紀初荷蘭工業化的速度都保持在歐洲中等水平。［２］

2.比利時：歐洲業革命的重鎮之一。

比利時地區（南尼德蘭）在1588年荷蘭共和國成立之后仍然處在西班牙的殖民統治之下。在18世紀比利時地區的佛蘭德斯、布拉班特、列日、瓦隆等地方都經歷了所謂“原工業化”時期，①涌現出安特衛普和布魯塞爾這樣的當時西北歐的工商業重鎮。但比利時國家卻在經歷了西奧法荷等列強的統治后遲至1839年才宣告獨立，盡管比利時工業革命的進程在19世紀初就啟動了，但民族國家的獨立還是大大加快了其工業化的進程。

實際上，比利時“發展工業的運動從18世紀中葉起就已經出現，到了1800年左右以后，向工業進軍的運動具有新的規模”，［３］而比利時的工業化在1848年至1884年期間出現了決定性的飛躍。蒸汽機提供的動力從1845年的48000馬力上升到1885年的781000馬力。19世紀最后的30年和20世紀初始是比利時工業全面突飛猛進的年代，尤其是1879年采用了先進的托馬斯煉鋼法后鋼產量從1880年的10萬噸左右上升到1912年的250萬噸。［４］比利時的工業革命取得了輝煌的成就，令法德兩個人口眾多的鄰居黯然失色。1884年柏林會議上比利時正是依靠了其發達的工業為后盾在南部非洲爭得了一塊面積幾十倍于己的殖民地。

3.盧森堡：迅速實現工業化的微型國家。

現代盧森堡國家是1839年根據《倫敦條約》與比利時同時獲得獨立的。盧森堡盡管是個人口才幾十萬的彈丸小國，但由于其位于法德比三國交界處，為物流人流交匯之地，南部又緊鄰法國重要的煤鐵產區阿爾薩斯與洛林兩個大區，發展工業的條件可謂是得天獨厚。因此金融業與鋼鐵工業很早便在盧森堡發展了起來，時至今日，這兩個行業仍是盧森堡國民經濟的兩大支柱。目前盧森堡的人均GDP已經突破7萬美元，遙遙領先于其他OECD國家。

西北歐原尼德蘭地區三國的工業革命開展得有聲有色，工業革命的結果錯落有致。它們都是在具備了良好手工業商業的基礎上開展工業革命的，這樣一種“商而優則工”的模式后來也頻頻出現在很多后進國家和地區的工業化過程中。

二、19世紀工業革命在北歐國家的擴散

北歐國家是英德兩國的近鄰，它們也較早地感受到了英德兩國尤其是英國工業革命的氣息，成為世界上首批走向現代化之路的國家。如今北歐是世界上經濟社會發展程度最高的次洲級區域，雖不能排除其國小民寡的有利條件，但這與它們工業化起步較早是脫不了關系的。

1.丹麥：從海盜式的野蠻走向現代文明。

丹麥在歷史上曾經是個連英格蘭也被其征服過的強盛海盜國家，但17、18世紀丹麥開始走下坡路。18世紀末在丹麥各地，富裕農民們已經建立了一批資本主義新式農場，而且到1807年時，新式農場已占到了當時全國土地的2/3。［５］拿破侖在法國當政期間，丹麥由于拒絕參加反法同盟而得罪了英國，英國興師討伐，丹麥戰敗，淪為窮國。

到19世紀中葉時，丹麥經濟從丹英戰爭后的衰敗中慢慢恢復了過來。在農業和畜牧業蓬勃發展的同時，丹麥的工業化也在快速進行之中。丹麥的工業化有其鮮明的特色，作為一個農產品出口國，丹麥的食品加工業先行于其他部門而充當了工業化的先鋒。19世紀70年代發展起來的機器制造業也主要是為其農牧業和食品加工業服務的。為了出口農牧產品，造船業也很快地發展了起來。②到19世紀末時，丹麥基本完成了初步工業化。丹麥的工業化之路有著鮮明的農業—工業國家特色。

2.瑞典：從軍事強國走向工業強國。

18世紀的瑞典從丹麥手中接過了北歐霸主的權力棒，是個連彼得大帝都很頭疼的歐洲軍事強國。18世紀以來由于土地改革和資本主義發展帶來的城鄉居民階層的分化日益明顯，加上本來就有較為豐富的鐵礦和木材等資源，于是在資本、勞動力和生產原料都具備了的情況下，19世紀二三十年代工業革命在這個北歐頭號強國中順理成章地開始了。

瑞典的工業革命參考了英法德等國的先例，結合自身國情以揚長避短，19世紀60年代后進入高潮。當時瑞典的木材加工業和化學工業已具備了相當強的國際競爭力，另外采礦、冶金、紡織、造船、交通運輸業等也得到了長足的發展。19世紀中期以后，瑞典基本上停止了對外戰爭，同時由于其持永久中立的政策幾乎也未遭外國侵略，逐漸發展成世界上福利制度最好的國家之一。

3.挪威：從“北歐病夫”到“北歐荷蘭”。

挪威是北歐五國中面積僅次于瑞典的第二大國③，但在歷史上，它卻屢屢受到身邊兩個鄰居丹麥和瑞典的欺負，經常處于完全喪失獨立或半獨立的狀態，堪稱“北歐病夫”。1815年挪威通過《瑞挪聯盟法》，與強鄰瑞典結成聯盟，軍事和外交交由瑞典控制，但挪威的工業化還是開展起來了。19世紀40年代，紡織機傳入挪威，紡織業得以迅速發展了起來；六七十年代又因地制宜地發展了造紙業和魚罐頭加工業；電力行業也于80年代后期開始飛速發展。

挪威工業化中最大的亮點就是其海上運輸業的發展了。1850—1880年，挪威商船隊的總噸位增加了5倍，運輸能力則由世界第六躍居為世界第三。1868年挪威人發明了捕鯨炮，［６］使得挪威成為世界上最早開始大規模商業捕鯨的國家之一。挪威在海運業上長盛不衰，至今仍是世界海運大國之一，堪與當年的荷蘭相媲美。

4.芬蘭：工業化走在民族獨立前的國家。

芬蘭一向是斯堪的納維亞諸國中的弱者，幾乎從有文字記載的歷史開始它就一直處在瑞典的統治之下。18、19世紀之交，瑞典在同俄國爭奪芬蘭的斗爭中落敗，于是芬蘭在整個19世紀又處在俄國的統治之下，真是才出狼窟，又入虎穴。但是芬蘭的工業化進程還是艱難地開始了。18世紀后期起，芬蘭的金屬加工業、鋸木業、紡織業、玻璃制造業等生產部門中已經出現了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７］但直到19世紀60年代芬蘭降低了關稅后資本主義工業才真正獲得了迅速的發展。

芬蘭的交通運輸和通訊事業幾乎與工業同時發展起來。19世紀最后的十年是芬蘭資本主義經濟發展最快的時期。1885年芬蘭的工業企業有4300多個，工人有38000多人，到1905年企業增加到9054個，工人增加到107800多人。1862年芬蘭才建成首條鐵路，但1900年鐵路里程就增加到2650公里。［８］考慮到一般民族國家的獨立是其走向現代化的第一步，芬蘭的工業化能在獨立前④就取得這樣的成績是令人震驚的。

5.冰島：蕞爾島國的工業化之路。

冰島是北歐五國中地理位置最為偏僻、人口最為稀少的國家。歷史上它先后經歷了挪威和丹麥的統治，一直到19世紀才逐漸獨立。⑤在民族國家獨立的過程中，冰島的工業化幾乎是同時進行的。19世紀40年代起，在魚類加工業和毛皮加工業中就出現了一批新的企業和公司。1890年起有了裝甲板的漁船。［９］

北歐五國的工業化之路都體現出了因地制宜、優先發展優勢產業的特點，這是很值得當今提倡可持續發展的我國學習的。總部位于芬蘭的世界通訊設備巨頭諾基亞公司有句廣告語，一語道破北歐國家經濟取得巨大成功的天機：“科技，以人為本。”

三、19世紀工業革命在中歐國家的擴散

中歐各國位于法德意三大國之間，它們必定會受到法德兩國工業革命浪潮的強烈撞擊，并且它們的工業革命也會進一步影響到與之毗鄰的南歐和東歐地區。可以說，工業革命在中歐的擴散是至關重要的，它起到承接東西、貫通南北的作用。

1.瑞士：從中歐小國到全球最富的山區。

瑞士是個內陸山地國家，素有歐洲屋脊之稱。這樣一個閉塞的山地小國要是放在世界的其他地方恐怕多是貧瘠之地，然而今日的瑞士卻是人人向往的人間天堂。這樣一個國家，它的工業化又是怎樣起步和發展的呢？從1815年維也納會議將瑞士確定為一個位于幾大國之間的永久性中立國家之后，瑞士便走上了快速工業化的道路。

早在維也納會議召開前的10年，即1805年，瑞士就引進了紡織機械，并建立了埃歇爾·維斯工廠。1814年，瑞士已擁有700臺機器，生產了63萬磅的棉紗。這一產量到1825年就翻了一番，到1850年就增加了6倍。而瑞士工業的大發展還是從蒸汽機引進后開始的，蒸汽機于1839年在圣加侖出現。［１０］19世紀下半葉，圣加侖、蘇黎世和巴塞爾等城市相繼發展成瑞士各地的工業中心。瑞士工業化的大發展時期在19世紀90年代和20世紀初。從1887年到1913年，瑞士出口額從6.53億發展到13.76億，⑥其中80%多是制造業產品，而工業品進口額只占近35%。［１１］可見此時瑞士的工業已發展到相當的高度。瑞士工業化中最大的特點就是它對于外國市場的依賴，它位于德法意奧（匈）四大國之間，本國人口又少，再加上土地貧瘠，因此進出口兩頭都在外。從這個意義上講，瑞士可以稱得上是外向型經濟的發源之地了。

2.奧地利：自力更生“干（工業）革命”。

19世紀在德國統一的過程中，奧地利由于遭到了北方強邦普魯士的排擠而沒有成為統一的德國的一員，不過它卻成了歐陸另一強國奧匈帝國的核心區域，其工業革命也走在帝國內部各地區前列。奧地利的工業化起步較早，在奧國女皇瑪麗亞·特蕾西亞及其子約瑟夫二世的改革下，奧地利在18世紀末就出現了工業化的跡象。紡織業是奧地利比較發達的產業，早在1754年維也納郊區就出現了天鵝絨廠，1845年維也納的絲綢工廠不下430個。［１２］到19世紀中葉左右，亞麻布、養蠶、地毯和毛制品等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發展。18世紀下半葉到19世紀上半葉這一百年的期間，奧地利在利用本國豐富自然與人力資源的同時，輔以引進外國先進的技術，還在釀酒、制糖、造紙、木材加工業、冶金、化學等工業都得到了起步與初步的發展。

19世紀下半葉奧地利的工業化明顯加速了，這一時期還崛起了一些新的工業部門。如采礦業，1848年全奧地利采煤量為870萬Meterzentner，⑦到1904年這一數字就猛增到33860萬。［１３］啤酒業與制糖業成為了奧地利的優勢產業，造紙和家具業也很繁榮。在鋼鐵領域甚至出現了多納維茨這樣的歐陸最大鋼鐵廠。紡織業保持了原有的優勢，電力則經歷了飛速的發展。但總體而言，奧地利當時的工業化程度還是比德法瑞士等鄰國明顯要低，甚至也不比帝國內部的另一經濟發達區域捷克（尤其是波希米亞的蘇臺德地區）更高。

3.捷克：奧匈帝國的經濟高地。

盡管捷克一直到1918年才從奧匈帝國中獨立出去與斯洛伐克合并成成立共和國，但早在19世紀40年代蒸汽機就已經在這一地區大規模地投入到工業生產中去了。在捷克工業革命起步的階段，紡織業仍然是其最重要的工業部門。不過交通運輸業和其他工業逐漸發展了起來。布拉格是當時捷克最大的工業中心。1815年至1817年，布拉格技術學校的機械師約瑟夫·博熱克組裝了蒸汽車和汽船。1791年布拉格舉辦了歐洲第一個工業展覽會，而到1828年起，這樣的展覽會更經常舉辦了。［１４］

19世紀40年代以后，捷克的工業革命開始充分發展。由于捷克境內煤鐵資源豐富，重工業尤其是機器制造業得到了很大的發展。捷克的工業化過程中重工業的發展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考慮到捷克（斯洛伐克）后來成為社會主義國家，捷克式的工業化大概對蘇聯模式也產生過一定程度的影響。40年代中期，電報通訊已經普及捷克所有較大的城市了。60年代末工業革命在捷克地區達到了頂峰，工業大生產已經在一些部門占絕對優勢。諸工業部門中尤屬啤酒與制糖兩個行業發展為巨，在1862—1872年間，新出現了近100個制糖廠。1570年代后半期捷克居然出現了經濟危機，這從反面說明當時捷克的資本主義經濟已經頗為發達了。捷克是以一個已經完成了工業革命的羽翼漸豐的資本主義國家的形象進入20世紀的，這在中東歐國家中是絕無僅有的。

與北歐國家相比，中歐三國（地區）的工業革命起步并不算晚，除奧地利外，瑞士與捷克的工業化程度在20世紀初時甚至要高于北歐國家，而且瑞士的外向型工業化戰略和捷克的重工業主導型工業化戰略都成為后來歐洲之外的后發國家工業化的范式。可以說這是中歐國家工業化過程中最大的亮點。

結語

以上本文以最為粗略的線條勾勒了19世紀工業革命在西北歐、北歐和中歐11個國家和地區的擴散情況，從中可以看出由于大中小國家各自不同的國情，工業革命即使在廣義的大西歐范圍內，在不同的國家和地區展開的情況也是不一樣的。但條條大路通羅馬，以上11個中小國家（地區）在21世紀的今天大多比英法德意這些世界上最大的歐洲工業化國家還要發達。而且它們（尤其是瑞士與北歐國家）在工業革命之后的經濟發展相對來講沒有經歷過像歐洲大國那樣的大起大落，所以工業革命在很大程度上為它們今天的繁榮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探討它們的工業革命不僅可以追尋它們自身繁榮的軌跡，而且可以為我國目前的現代化（工業化）提供很好的參考。以上11國的工業化道路為后發國家尤其是中小國家提供了不同于英法德等先發大國（歐洲意義上）的工業化范式，它們的工業化完成之后，整個西歐才成為一片繁榮之地，并率先在21世紀初進入到后工業化時代。

注釋：

①又叫前工業化，一般指18世紀工業革命開始之前的農村工業化。

②丹麥的造船業以及與之有密切聯系的海運業幾乎從發跡的那一天起就很發達了，如今全球最大的海運集團馬士基公司就來自丹麥。

③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在歐洲，挪威算得上是個地廣人稀的國家，人口還不到500萬，不僅大大少于瑞典（800多萬），而且少于丹麥和芬蘭（超過500萬）。

④芬蘭真正取得完全獨立是在1917年底，并且得到了當時蘇俄政府的承認。

⑤實際上整個19世紀冰島仍然與冰（島）丹（麥）聯盟脫不了干系，冰島完全取得獨立是1944年。

⑥具體以何種貨幣為單位不清楚。

⑦舊奧地利重量單位，相當于100公斤。

參考文獻：

［1］［2］李世安.歐美資本主義發展史.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190，191.

［3］［4］［比］讓·東特著.南京大學外文系法文翻譯組譯.比利時史.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73：118，130，138.

［5］［6］［7］［8］［9］敬東.北歐五國簡史.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44，135-136，161，163，198.

［10］［11］［瑞士］威廉·馬丁，皮埃爾·貝津著.李肇東等譯.瑞士史.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70.

［12］［13］［奧］埃里希·策爾納著.杜文棠等譯.奧地利史.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463，565.

［14］［15］［捷］瓦·胡薩著.陳廣嗣譯.捷克斯洛伐克歷史.北京：東方出版社，1988：108-109，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