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陵在五月的陽光下寧靜地佇立在關中平原與渭北高原的過渡帶上。沿著312國道,出咸陽40分鐘的路程,就到了長眠著一對帝王夫婦的梁山腳下。遠距離地審美,往往帶給人更加豐富的感覺。天空一碧如洗,藍天下,乾陵宛若新浴之后的美人,愜意地享受太陽和風的撫摸,讓人油然聯想到墓主人生前光彩照人的綽約風姿。
是的,千百年來,這座沐浴著歲月風雨的皇家陵冢,以她因山為陵的形制,史詩文韻的厚重,讓多少騷人墨客思緒聯翩,華章疊翠。還是在上一世紀中葉的時候,當代中國文化巨人郭沫若先生登臨梁山,舉目四眺,心潮激蕩,寫下了這樣蕩氣回腸,瀟灑俊逸的詩篇:“巨墳云是舊梁山,山石崔嵬頗耐攀。南對乳丘思大業,下臨后土望長安。”
郭沫若不是第一個在這里留詩的大家。自乾陵矗立在這梁山峰巔之日起,它就成為詩的山,文的海——在乾陵工作的朋友如冰說。如冰是個文化人,從青春歲月,就與乾陵結下了深厚的情緣,他相信,不管你來過乾陵多少次,但絕沒有重復的感覺。每來一次,就會從那些璀璨奪目的文物景觀讀出新的發現,新的感悟。
不久前,一位年輕的文友送我一首《詠乾陵》的詩,有兩句是寫司馬道的,“南天門外飛翼驥,司馬道旁列翁仲。”司馬道也稱“神道”,是乾陵的第一道風景。漫步629米長的神道,那排列有序,肅穆莊嚴、儀態迥異的翁仲;那形神畢肖,刀工精細,線條流暢的瑞獸;那昂首對視,胸如張弓,躍躍欲飛的天馬,烘托出當年皇家陵園“女主據宏圖,虎視何雄哉”、“萬古云雷埋,我本俠烈人”的煌煌威儀,傳達了王朝祈福禱瑞,天人合一,圖騰膜拜的和諧理念,呈現出盛唐“隨類賦形”、“師法造化”,融浪漫與寫實于一體的藝術風格。走完神道,過了第三道闕樓,拾階而上,登上陵頂,南望乳峰,浮云蒼茫;東顧昭陵,九嵏繞翠;北眺莽原,沃野綿延;西觀眼底,村舍點點。秦中錦繡,一覽無余。這一切,都把昔日東方大國的自信鐫刻成一種永恒。一位西方哲人曾經這樣說:“陵寢不是愚蠢和幻覺,而是一種借以肯定個人不朽性的道德活動。”如果說,歷史是一部流韻的詩篇,那么乾陵就是一部凝固的歷史。一段風云激蕩的歲月,一個領先世界的王朝,一代叱咤風云的巾幗才俊,因為一座乾陵,而“仍然活在我們的記憶中,并將活在后來人的記憶中”。
乾陵!盛唐萬千氣象的象征。
乾陵!大唐王朝對外開放風采的寫照。
現在,讓我們把目光聚焦在朱雀門內的六十一王賓像龐大的雕塑群吧!他們拱手而立的肅穆,他們異域風情的服飾,在我們眼前呈現出大唐王朝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盛世光華。唐王朝建立后,太宗皇帝確立了“自古皆貴中華,輕夷狄,朕獨愛之如一”的外交理念,高宗皇帝高瞻遠矚,敞開蕩蕩胸襟,遠結八方賓朋。絲綢之路的駝鈴聲聲,綿延著“協和萬邦”的華章巨篇;造紙術帶著中華民族的智慧,翩翩西去;景教、伊斯蘭教、摩尼教等新的教派繼佛教之后,西風東漸;“遣唐使”懷著對華夏文明的心追神往,紛至沓來。史載,當時與唐王朝友好往來的國家達三百多個,囊括了中亞和東北亞遼闊的土地,留下了一個個膾炙人口的故事。當年高宗皇帝逝世,各藩國君王和部族首領跨越千山萬水,前來吊唁,或要求按照本民族的風俗自殺殉葬,或割耳嫠面以示悲痛。唐王朝政府立足于鞏固和發展和諧和睦的外交局面,遂下令將各藩國的首領和在唐朝廷任職的少數民族將軍刻石立像,從而構建了中國古代陵墓史上獨具個性的景觀群,與章懷太子墓和永泰公主墓壁畫中的異國群像相映生輝。今天,拂去歷史的風塵,透過鐫刻在這些塑像背后的姓名和國籍,我們似乎聽到古波斯國王翻越崇山峻嶺,走過茫茫大漠,奔赴京都長安的馬隊足音;似乎看到古龜茲國王父子兩代人從千里戈壁出發,穿越河西走廊,一路播灑民族和睦清風綠雨的匆忙身影;似乎耳際回蕩著來自青海湖畔的陣陣牧歌。他們將告訴來自四海的朋友,一個融合了五十六個民族的中國,一個“和平崛起”的中國,是怎樣踩著“和諧世界”的旋律,從遠古走到今天,又從今天走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