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

一個蘋果讓我明白，婆婆不知道一碗水端平這碼事。

我還是她兒子女朋友的時候，一次去她家，婆婆削了個蘋果，一切兩半，一半給小兒子，一半給大兒子。當時，大媳婦不在場，而我作為未來的二媳婦，被晾在旁邊，半天透不過氣來。后來看我臉色不對，她小兒子去削了一整個蘋果給我才算了事，而婆婆大人居然沒有半點察覺。

現在我懷孕，請婆婆過來幫忙。婆婆來了一段時間，我發現她依舊“惡習不改”：她兒子中午不回來，婆婆就說：“人少，應付一下算了。”泡飯蘿卜干也能擺上臺面；晚上她兒子回來，情形立馬不同，大張旗鼓，有葷又有素。看到婆婆的所作所為，我又想起了那個沒有我份兒的蘋果，氣不打一處來，終于報復的機會來了。

婚前老公就信誓旦旦，一定要好好照顧我。也真不賴，從同居到結婚，每晚的洗腳水都是他端到我面前，每天衣服都是他洗，每頓飯都是他煮，我只負責整理房間和撒嬌，現在懷孕了，房間也不用整理，我只負責撒嬌這一項。婆婆來幫忙，便開始看不順眼，先是婉轉地跟我說，她那時進門怎樣怎么服侍男人，我不理她的茬，繼續指使老公忙來忙去。終于有一天。婆婆忍不住發飆了：“你個臭小子，給婆娘端湯倒水，傳出去不怕被人笑話死!”做兒子的摸摸后腦勺說：“媽，都什么時代了!”“時代!時代!難不成這時代就是她做男人你是女?你拿得工資又不比她低!”我裝作聽不見，泡著腳在電腦前叫：“豬，再給我削個蘋果，我想吃了!“哎，來了。”老公屁顛顛地跑過來，留下老娘一個人在客廳生悶氣。

我吃著蘋果，摸著肚子里的寶貝，心中竊喜，那筆陳年舊賬總算是討回了一點，忽然想到老公這個做兒子的也不曉得一碗水端平這碼事，給我削蘋果，就沒想到順手也給他媽削一個——不削就不削，誰讓她先不給我吃來著!

“蘋果事件”之后，盡管婆婆依然我行我素，好在有老公從中調停，日子看上去倒也風平浪靜。又過了一陣子，娘家所在城市舊城改造，爸媽準備買房搬家，我匯去十萬，對老媽說：“新房子買大一點的，將來閨女好帶著你外孫去住。”沒想到老公的哥哥要在鄉下蓋房子，手頭錢不夠，打電話給婆婆，央求她跟弟弟說一說，看能不能挪借一點。婆婆跟老公談借錢的時候，他順嘴就說：“哎呀，不巧啊，前兩天才匯給靈兒媽十萬元，家里暫時沒錢。”婆婆一聽這話就哭開了：“丈母娘買房子你還要貼什么錢?她嫁過來就是我家的人，我們家的錢怎么可以給外人?”

婆婆鬧騰的時候，我在班上，老公電話打給我匯報，我聽了氣不打一處來。等我回家了，婆婆不出房間門，也不燒飯，以示抗議；我也躲到房間里，第一次掉了眼淚；外面就剩那個受“夾板氣”的，兩頭忙著討好。

我心中有氣，越想越委屈，便撥電話給媽，媽聽了也氣：“這個婆婆怎么這樣，她大兒子沒有你們的錢就蓋不成房子啦?”這時爸搶過電話說：“靈兒，你別聽你媽的，你婆婆她在農村一個人帶大倆孩子不容易。況且你不為你婆婆考慮，也該為你老公考慮，俗話說家和萬事興啊!”擱下電話，我琢磨起老爸的話，又想起老公兩邊討好的可憐模樣，忽然心軟了。心說算了，不跟她一般見識。

過了些日子，老爸匯來五萬，還打電話說：“房子大小無所謂，你們回來夠住就行，這五萬給你婆婆，怎么處理隨她。你要先學著一碗水端平。”

經此一戰，我便開始學習一碗水端平。再給媽買東西的時候，我便考慮給婆婆捎點什么；不再在老公面前說婆婆的壞話了，就像不許老公說我媽半點不是一樣。我也指導老公一碗水端平，從蘋果開始：給我削蘋果，也要給婆婆削一個。婆婆見了削好的蘋果，倒不適應了：“媽還沒老到那個程度，你給小靈吧，她肚子大了不便當。”

從此以后，家里有兩碗水端平了，婆婆這一碗，也曉得往平處端了：給她兒子夾菜的同時，也給我這個媳婦讓一讓；中午也忙幾樣菜，而不是單等晚上人多。我的這碗水，也越端越平，給兒子備玩具的時候也想想老公老家的侄女；給我外婆買補品的同時，也給婆家外婆捎去一份——盡管從小我在外婆身邊長大，盡管我還沒見過婆家外婆幾面。

在我兒子出生的十月，陽光明媚，婆婆燉了一只老母雞，然后端至我床前。我笑著問婆婆：“媽，蘋果的名字是怎么來的?”婆婆看著我，有些不解，說：“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你先把雞湯喝了，回頭我打電話給鄉下的阿婆問問。”

“我知道，蘋果，蘋果，先要一碗水端平，才能修得正果。”我心中暗道，一邊喝雞湯，一邊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