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朗,被譽為“當今世界最年輕的鋼琴大師”。《郎朗,千里之行:我的故事》是由他用英文撰寫的成長故事,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5月出版,本書對于“競爭”、“贏”、“第一”、“夢想”、“犧牲”、“堅持”等理念作了生動的闡述,并用大量篇幅回顧了他成名前學琴的艱苦經歷。下面摘編書中部分章節以饗讀者。
“北京的”發脾氣教授
8歲時,我到了北京。我坐在父親破舊的自行車后座,穿過北京的大街小巷。在沈陽,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才華出眾的小鋼琴家,我的照片還上過報;在北京我什么都不是。在沈陽,父親是一個身居高位的警官,別人對他又怕又尊重;在北京,沒人理睬他,他只是一個騎著一輛三手自行車,車后帶著一個胖小孩的男人。
從我和我的新老師見面的第一刻起,我就能感到她的脾氣。“發脾氣教授”——我給她起的名字——沒有耐心,待人冷若冰霜。她從沒有說過我有任何天分或潛力,她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贊賞的話。每當我彈完一首曲子,她就會點點頭,說:“還湊合吧。”
除了當老師,給中央音樂學院的考生上課,她同時又是在音樂學院任教的教授。“這就是為什么你得要聽從她的教導,”父親在我們上完第一堂課離開她家的時候說,“她是你進入音樂學院的關鍵。她知道考官想要的是什么,期待的是什么,因為她就是考官中的一個。”
“發脾氣教授”說我的演奏沒有中心,沒有音樂感。她還說,我對音樂沒有感覺,有的只是瘋狂的奇想。她的批評讓我憂慮,但父親并不擔心。他說:“這才是真實的世界。沈陽是個童話世界。這兒的老師說話不留情。她很嚴厲,這很好。你要的就是這樣的老師。”
練琴太晚被人報警
我在北京這個大都市的新生活分成三部分:跟“發脾氣教授”上課,練琴,上小學。
天氣很快轉冷。公寓里一絲暖氣都沒有。我們靠著母親按月從沈陽寄來的錢維持生計,可那一千來塊錢剛夠我們交房租,付鋼琴課的費用,買蔬菜、雞蛋,偶爾買一塊雞肉。我們連買一只小型取暖器的錢都沒有。在我練琴的時候,父親給我穿上厚厚幾層衣服。彈琴帶來的熱力讓我的雙手保持溫暖。事實上,我常常彈琴彈到深夜,好不用太早上床。床上太冷,凍得我睡不著。

起先,我晚飯后練琴會練到七點,后來延到八點,后來又到九點、十點,有時甚至到十一點。公寓樓的墻壁很薄,四周的鄰居,甚至隔壁樓門里的住戶,開始抱怨了。“吵死人了!”“你再不停下來,老子斃了你!”“我會叫警察!”最后有人真的叫了警察。一天夜里,兩名警官沖了進來,問我父親:“你的就業許可證在哪兒?你的北京市暫住證在哪兒?”父親沒有就業許可證。他唯一的工作就是確保我能考上中央音樂學院。我們也沒錢辦暫住證。他承認他沒有證件。他們說:“那可是嚴重的違規行為。況且,我們這兒還有規定,八點后不許大聲喧鬧。”我害怕極了。然而,父親情緒激昂地對他們說著自己放下警察工作,把精力全部撲在音樂天才兒子身上好讓兒子施展才華的夢想。警察的態度從嚴肅變成同情。臨走前,他們對我說:“祝你好運。我們希望你能考進音樂學院。”
一次幾乎摧毀我生命的意外事件
“發脾氣教授”從來沒有滿意過。她會抱怨說:“少了些什么,”但她從來不說到底是什么。那一次,“發脾氣教授”對父親說:“我已經決定不再教你兒子了。”我感到淚水盈滿了眼眶。我看到父親的眼圈也變紅了。他說:“這我不明白。我的兒子是個天才。”“大多數學鋼琴的孩子的父母都認為自己的子女是天才。絕大多數孩子都不是的。郎國任,你的兒子不僅離天才差得太遠,他連進音樂學院的才華都沒有。恐怕他是不可救藥了。”父親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我生命的頭一回,我感覺到他是一籌莫展了。我沒了老師,沒了準備考音樂學院的路子,在這個龐大、無情的城市里,我們無親無故,失去了方向。我唯一的安慰是我上學的那所小學的校合唱團。指揮請我為合唱團作鋼琴伴奏,合唱團的小孩子們都夸獎我的演奏。那天在合唱團排練結束后,我快步走回家去。看見父親從我們家十一層的陽臺上探身往外看,他沖著我聲嘶力竭地喊叫著,“你耽誤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的練習,這兩個小時你永遠也找不回來了!”他叫嚷道,“太晚了,時間補不回來了。什么都太晚了!一切都毀了!”“你不能灰溜溜回到沈陽!”他狂喊道,“人人都會知道你沒考進音樂學院!人人都會知道你的老師不要你了!死是唯一的出路!”他的吼叫越來越響,越來越歇斯底里。“老師不要你了,你還不練琴。你真是沒理由再活下去了。只有死才能解決問題。這樣對我們倆都更好。首先你死,然后我死。”
“吃了這些藥片!”他邊說,邊遞給我一個藥瓶——我后來才知道瓶里裝的是藥性很強的抗生素。“現在就把里面30片藥片全都吞下。吞下去,你就會死,一切都會結束。”
我跑到陽臺上,想要躲開他。他尖叫道:“如果你不吞藥片,那就跳樓!現在就跳下去!跳下去死!”他沖我跑過來,我開始使勁踢他。我害怕他會把我從陽臺上扔下去。在那一刻,我感到他什么事都做得出。
我從小到大父親都一直教我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我的雙手,但此刻我開始用拳頭砸墻壁。我想要把雙手砸成肉泥,把每根骨頭都砸斷:“我恨我的手。我恨你。我恨鋼琴。如果不是鋼琴,這些事都不會發生!”
父親尖叫道:“停下來!”他跑過來,摟住我,開始抽咽起來。他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對不住你。但是你不能傷了你的手。郎朗,求求你,別傷了你的手。”他親吻了我的手指,親吻了我的臉頰,但我還是不停地詛咒他,踢他。我邊哭邊說:“我恨你。我再也不會練琴了。只要我活著,我就永遠不會再碰鋼琴。”
我失去了任何彈琴的愿望,甚至停止了為合唱團伴奏。
第一位鋼琴教授讓我“峰回路轉”
后來,一件近似于奇跡的事發生了。我的第一位鋼琴老師——沈陽音樂學院的朱教授來看我們,我和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問她我到底有沒有才華。“你當然有。”“但是老師不要我了。她說我鋼琴彈得糟糕透頂。”“郎朗,她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很快她就會認識到她的錯誤的嚴重性。”
朱教授告訴我,她已經和一對音樂家夫妻打過招呼。他們都很期待著聽我彈琴。朱教授對我說,我會彈給他們兩個人聽,然后他們再決定他們中的哪一個來當我的老師。我在鋼琴前坐下,開始彈給她聽。我覺得我彈得很精彩,朱教授也這么覺得。就像以前一樣,她給了我表揚和鼓勵。和這樣一個用愛心來教學生的老師在一起,感覺真好。我已經忘記了這種感覺。
那天晚上,朱教授和我們一起吃晚飯。之后,我們又上了一堂很長時間的課。我很累,但當我爬上床,閉上眼睛時,我并沒有馬上睡著。我實在太興奮了,我聽到了父親和朱教授的談話。原來“發脾氣教授”不要我是因為相信了關于父親的謠言,沈陽的一些人說父親與犯罪集團有牽連。
不久,我又有了新老師——趙教授,他很隨和。在他的指導下,我一步一步開始走向鋼琴的未來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