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風(fēng)雨雨，梨園往事

蓋叫天拒唱堂會

蓋叫天有“江南活武松”之稱，他拒演“堂會”的事，在梨園界傳為美談。

清末，宮中常招名角入宮演戲，并給予優(yōu)厚俸銀。那時蓋叫天在南方已有名聲，杭州的織造局和上海的洋務(wù)局都向清廷推薦他，清廷也擬召他入宮“供奉”，但都被他拒絕了。因為他居住在租界，所以清廷也奈何他不得。

后來，北方有三次盛大的堂會：一次是清帝宣統(tǒng)娶妃結(jié)婚，一次是張作霖做壽，一次是曹錕賄選。這三次都邀請南北名角慶賀演出，蓋叫天都拒不參加。

上海抗日戰(zhàn)爭之前，杜月笙新建杜家祠堂落成，舉行規(guī)模空前的大堂會，由上海張嘯林親任演出的總提調(diào)，南北名伶云集。但在這次盛會中，南北各有一位名角沒有參加，那就是北方的余叔巖和南方的蓋叫天。

后來，張嘯林做六十大壽，杜月笙為了回報，也給他擔(dān)任大堂會的總提調(diào)。由杜出面提調(diào)，誰敢不來？但依然有一個人不來，那就是蓋叫天。

蓋叫天為什么對堂會如此反感呢？據(jù)他自己講，他少年在科班時，有一次在官府中唱堂會，主角是譚鑫培、汪桂芬、孫菊仙，三人同臺。老師對蓋叫天說：今天的戲要認(rèn)真地看，這三位都是赫赫有名的角兒，三人合演，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蓋叫天跑完龍?zhí)祝谂_邊找個比較隱蔽的角落，全神貫注地看戲。誰知他們在臺上唱，臺下的老爺太太們卻在猜拳行令，只顧飲酒應(yīng)酬，臺上的戲很少有人注意。因此這三位名角也就草草終場。少年蓋叫天失望極了。更使他反感的是這幫闊佬根本沒把藝人的技藝放在眼里，演戲僅僅是為了給他們擺闊裝點門面而已。所以長大后，他給自己立下一條規(guī)矩：不唱堂會。

四大名旦的競爭

上世紀(jì)20年代后，京劇“四大名旦”梅蘭芳、程硯秋、尚小云、荀慧生曾經(jīng)展開一場編演新戲的競爭，使京劇舞臺五彩繽紛，好戲連臺。他們編演的四“紅”、四口“劍”等劇目，在社會上廣為傳誦，使戲迷們大飽眼耳之福。

這一時期的競爭是以四“紅”拉開序幕的。所謂四“紅”，是指以“紅”字為首的劇目。梅蘭芳率先推出《紅線盜盒》，接著程硯秋創(chuàng)演了《紅拂傳》，尚小云創(chuàng)演了《紅綃》，荀慧生創(chuàng)演了《紅娘》。很快，社會上掀起了一股“紅”熱。

不久，四大名旦又推出以“劍”字為尾的劇目。梅蘭芳演出《一口劍》，程硯秋推出《青霜劍》。在梅、程緊鼓密鑼之際，橫里殺出尚小云，推出《峨嵋劍》；荀慧生將劍加倍，推出《鴛鴦劍》。這樣，四“劍”寒光閃閃，京劇舞臺又起高潮。

“劍”熱一過，四大名旦又各自演了一出帶有旦角“反串”小生行當(dāng)?shù)膽颉Ｃ诽m芳首先上演《木蘭從軍》，程硯秋上演《聶隱娘》，尚小云上演《珍珠衫》，荀慧生上演《荀灌娘》。

四大名旦雖然在舞臺上互為競爭對手，在臺下卻是摯友。程硯秋曾師從梅蘭芳，所以即使后來成名了，對梅蘭芳仍是恭恭敬敬，禮貌有加。而梅蘭芳也不以師自居，他欽慕程硯秋在《金鎖記》中的表演和唱腔，逢人便說他演這個戲不如程硯秋，并真的放棄了這個戲。尚小云原來的拿手杰作是《楚漢爭》，但梅蘭芳的《霸王別姬》出來之后，他自嘆弗如，在傳授弟子技藝時總是直言勸誡：“這個戲要學(xué)梅先生！”

有趣的“對臺戲”

“對臺戲”又稱“打?qū)ε_”，指的是一個班社（劇團）與另一個班社（劇團）在同一時間，并在距離相近的劇場上演相同或相似的劇目，以招徠觀眾，一爭雌雄。當(dāng)然，這兩個劇團的陣容和演出水平要相差不多，否則“對”不起來。

張翼鵬（武生泰斗蓋叫天之子）也是著名武生。一次他見李萬春貼出海報，演出《十八羅漢收大鵬》，因劇名中有“鵬”宇，認(rèn)為這是李萬春沖著自己來的，非常憤怒。一氣之下，他也貼出海報，要主演《孫悟空棒打萬年春》，要以此“回敬”李萬春。觀眾不明其中緣由，紛紛購票，爭相觀看，雙方都有很高的收入。

舊時鄉(xiāng)間紅白事（結(jié)婚或出殯）也常請戲班唱戲。大戶人家最少請兩班，有意讓他們唱“對臺戲”，以討個紅火熱鬧。

兩個戲班唱起“對臺戲”，往往是，你唱武戲，我也唱武戲，你演文戲，我也演文戲，都拿出本班戲的真功夫。有趣的是吹嗩吶，甲戲班吹一個，乙戲班就一人同時吹兩個；甲戲班見狀，干脆用鼻子吹嗩吶，乙戲班更不示弱，干脆拿起瓷茶壺吹起來……觀眾叫好聲不斷，把演出推向高潮。

“對臺戲”是一種藝術(shù)上的競爭，這必然會促進(jìn)藝術(shù)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而今，內(nèi)地劇團都由國家養(yǎng)起來，這種帶有競爭性的“對臺戲”不見了。

戲曲演出中的“忌諱”

明代故事戲《玉堂春》，“起解”一折中蘇三有一句唱：“洪洞縣里沒好人”，這本是蘇三針對自己遭遇的一句氣話，并非說山西洪洞縣都是壞人。就因這么一句唱，多少年來，山西洪洞縣不許演出《玉堂春》。

還有，有人考證說《水滸傳》中的武大郎、潘金蓮是河北省清河縣人，生活中的武大郎為魁偉男子，還做過縣令；潘金蓮更是賢妻良母。而戲中卻將武大郎丑化一番，把潘金蓮寫成淫蕩之婦。所以，在河北清河縣就不準(zhǔn)上演有關(guān)武大郎、潘金蓮的戲。

慈禧太后是個戲迷，所以常有戲班到清宮演出。但是，凡是劇中帶有“羊”字的戲，一律不得演出，如《牧羊圈》《洪羊洞》《蘇武牧羊》《龍女牧羊》，一律禁演。為什么？因為慈禧生肖屬羊。

北洋軍閥曹錕也是個戲迷，他原來也愛看京劇《捉放曹》。這出戲說的是曹操謀刺董卓未成而逃，董卓下令捉曹。曹操逃至中牟縣，被官吏所擒。中牟縣令陳官深惡董卓專權(quán)，不忍捉曹，乃棄官與曹操一同逃走。曹錕發(fā)跡前曾多次看此劇，可是1923年他用賄選手段當(dāng)上大總統(tǒng)后，便對劇名中的“曹”字特別忌諱。因為他怕老百姓將戲中之“曹”理解為曹錕之“曹”，使自己也像曹操那樣被捉被放，因此下令禁演《捉放曹》。他對另一出《擊鼓罵曹》，同樣加以禁演。然而這兩出老生、凈行角色并重戲，觀眾愛看，于是藝人們只好改戲名，將《捉放曹》改為《中牟縣》、《陳宮計》，將《擊鼓罵曹》改為《群臣宴》、《慶祝元旦》，但戲的內(nèi)容絲毫未變。

1924年馮玉祥發(fā)動北京政變，曹錕果真被捉，軟禁一年有余。1926年4月馮玉祥退出北京，曹錕才被放。這可稱之為一出現(xiàn)代戲《捉放曹》。

張作霖是奉系軍閥的頭子，1927年自封為陸海軍大元帥，成為北洋軍閥最高統(tǒng)治者。然而，好景不長，1929年南方革命軍第二次北伐，奉軍敗退。正在這時，梅蘭芳推出了新戲《鳳還巢》，戲的情節(jié)雖然講的是兵部侍郎程普的女兒雪雁、雪娥的婚姻喜劇，與張作霖毫不相干，但張作霖做賊心虛，心中思忖：“鳳”即“奉”也，《鳳還巢》不就是要我“奉還巢”嗎？這不是公然轟我奉軍回老巢奉天嗎？于是，他下令禁演《鳳還巢》。不過，奉軍還是被趕回東北，張作霖亡命途中在皇姑屯被日軍炸死，而《鳳還巢》卻成為梅派代表作，越演越紅火。

（摘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