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不過，就娶她等

拼不過，就娶她 華明玥

Y和K結婚時，連單位里發辦公用品的何嫂都憤憤不平地議論：“Y和K一撥進來的小年輕，我看著長大的。Y怎么能配得上K呢?他只比K高兩公分，身材矮壯，皮膚還那么白，男人那么矮還那么白，這不是很奇怪嗎!關鍵是，他人也不如K聰明，開拓起業務來，只會使笨勁不會使巧勁，難怪K的老爸聽說K鐵了心要嫁Y，愣吃了三回速效救心丸。K的母親早逝，要是媽媽在，怎能允許Y這種毛腳女婿上門呢?”

如今，Y和K已經慶祝結婚10周年，8歲的女兒繼承了K的高挑身材和Y的白膚大眼，儼然一個美人胚子。K的業務蒸蒸日上，月薪過萬，成為公司的頂梁柱。每逢K出差去外地開拓新業務，領導都有意識地安排Y去獻花送行，Y每次都樂滋滋地去當“花童”，還送上一大碗老婆最饞的鴨血粉絲湯。

歡送會場搞成了夫妻兩人的爆笑場，眾目睽睽之下，K大談鴨血粉絲涌：“顧不上你們笑了，此去數月，還是先吃了這一口再說。”K猛唱一口湯，伸手問老公要胡椒粉，Y果然從大衣口袋里掏出胡椒粉瓶；吃了小半碗，K問：“多要的鴨心澆頭呢?”Y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他掏出最小號的蜂蜜瓶一只，里頭是賣粉絲湯的攤點新配的鴨心鴨肝。

整個會議室充盈著又香又辣的鴨腥氣，一股子飽滿幸福的家常味道，溫暖得要讓人打噴嚏。Y伺立一旁，自我揭露說：“有人問過我，為啥要高攀我老婆，我回答：論出息，論長相，論身材，論人緣，我都拼不過我老婆。饒是這么著，干嘛要為難自己去跟她比試來比試去?還是把她娶過來算了。”

看來，Y并不像傳說中的那么笨啊，或者說笨人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總表現出別出心裁的智慧。有人一時興起，拿鋼筆當麥克風，伸到Y的嘴邊要他老實交待，除了看上老婆人靚錢多，還看上什么?Y正色道：“一個是她的中性美，另一個是我每次幫了她，她都會由衷地說“謝謝”，不像有些女人認為男人幫她是天經地義的事。時尚雜志都在教育女人講話的聲調要柔要軟，帶一點小娃娃式的拖腔，嗲得如同林志玲一樣勾得住男人的魂；又教女人如何粘假睫毛、化兩辦水汪汪的唇，連拿水杯接電話的姿勢都要經過培訓。“搞得太假了，”Y說，“兩口子相處，假睫毛是要拿掉的，口紅是要擦掉才能吃飯的，還是像老婆這樣直接的人，本色到讓你相處起來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有人問K：“你看上了Y什么?”K答：“我高，他矮，與他走在一起永遠不必穿高跟鞋，我討厭高跟鞋! 我永遠說得過他，永遠跑得過他，太爽了!他總會夸你聰明，你即便干了傻事也不會受責備! ”

看起來，“扨不過，就娶她”，令雙方都如意。

釀酒的明信片 歌 云

春鳴寄酒宋的時候還是早春，南方50年一遇的暴雪正在融化，街景骯臟又蕭瑟，萬事萬物都呈現出一種在寒冬中拖延過久的疲態。此時接到春鳴的酒，尤其讓我欣喜。酒別出心裁地放在餅干鐵罐中郵寄，瓶子四周塞滿了上一年曬制的金銀花藤。春鳴說，這也是一味茶，等酒喝完了，到了初夏用花藤沖水喝，可以祛痱防癤。

酒裝在小口大肚的玻璃瓶中，配以軟木塞，封過蠟，一切做得細膩動人。兩瓶酒，春鳴都在明信片上為其寫了“出生證”。一瓶是“楊梅燒”：“6月6日，我們冒雨購得蘇州東山楊梅一簍，7日，木匠許師傅指導我釀酒。楊梅先用稀釋的士燒酒洗凈，然后讓楊梅浴在原味燒酒中。27日，濾出楊梅，酒已呈玫瑰色，封存發酵。”另一瓶是“花露燒”：“9月21日，取自家園中的半開桂花釀造，不能有露水，不必濾花，被酒浸至半酣的桂花在酒中紛揚如瑞雪，美極。”

春鳴曾經是日理萬機的外企職員，她22歲時就擁有了自己的汽車。“我有兩個行李箱，一個箱子是三五天的配置，一個箱子是十來天的配置，一說出差，兩個小時后準會坐飛機離開。每次在酒店醒來，我都要用力思量，自己究竟是在哪座城市的酒店里，現在是要去吃早飯還是赴晚宴?”

這樣的日子過了5年，春鳴忽然有一日決定離開。那個春天，她買了新房，木工進場后，她偶爾過去看看，于是認識了負責打家具的許師傅。一個黃昏，許師傅請她喝“楊梅燒”，她坐在一塊三夾板上喝了那盅酒，吃了熏香青豆、干菜燒筍尖、黃豆煮鴨腳。臨別，她討要了剩下的半瓶酒。她把酒瓶放在車里，開封后的土燒酒在晚霞中映照出醉人的顏色，空氣中仿佛有別樣的情緒在醞釀。一周后，春鳴跟丈夫說，她打算辭職去讀一個文學碩士學位：“以后找一份寫字的工作，哪怕不掙多少錢，只要能過上自己夢想中的安閑生活就夠了。”

春鳴很喜歡香港設計師鄧達智的姐姐，鄧姐姐是醫生，這幾年經常去印度，幫那里的窮人診療，尋找適合自己心智的修行方法。鄧姐姐常對弟弟說，香港人為忙而忙，毫無快樂可言。丈夫支持春鳴的想法，只是提醒她：“慢生活60歲以后也能過，你為什么要提前到30歲之前過?”

為什么要如此選擇呢?當春鳴放棄高薪改拿800元的研究生津貼時，當她懷孕后必須穿著拖鞋去參加研究生論文答辯時，當她回到家鄉謀了一份電視編劇的工作時，當她每天騎著自行車接送小兒時，當她布衣布裙面對昔日海歸的同學時，她也在問自己為什么不能等到60歲以后再過夢想中的生活?

春鳴是從釀造“楊梅燒”的過程中得到了啟示，她說：“喝楊梅燒的時日，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既要等豐艷的楊梅燒濾去燒酒的躁意，又不能讓時間的魔手把燒酒弄得軟綿綿的一點烈性也沒有。沒有烈性的酒，哪能讓人有燃燒的幻想呢，只能讓人沉湎于溫情回憶，我是沒法去愛這種酒的。”

楊梅燒的滋味，是次年冬末到春初最好，至晚不能到立夏。人生的夢想也是如此，二三十歲的時候拖延著不實現，想到60歲時再體驗，多半已經走了味、脫了形。因為那時節，你再也不會有年輕時“燃燒的幻想”呀。

編輯 彩 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