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祝希娟飾瓊花談審美想象的規律性

摘要 審美心理學，是研究人在美感過程中心理運動規律的科學。審美想象的“自由”，是對審美對象必然規律的認識和把握。

關鍵詞 審美想象 規律 瓊花

六十年代初，謝晉導演籌拍電影《紅色娘子軍》。當時的祝希娟，從未上過銀幕，尚是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的學生。謝晉導演卻確定由她飾演劇中的瓊花一角。當攝制組抵達廣州，電影劇本作者梁信問導演謝晉，將由哪位演員飾演瓊花。謝晉讓他猜猜看，梁信觀察著演員，指著祝希娟說：“是她!”謝晉導演應聲回答：就是她。

審美想象的自由，是對審美對象必然規律的認識和把握。導演選擇演員的過程，實際上包括創造性的審美想象階段。因為，一個劇作家在塑造藝術人物形象時，總是在頭腦中先有了這個人物的意象，然后才用文字表達出來，傳導給讀者。導演，通常是一個劇本第一位細致、認真而又富有審美能力的讀者。導演在做案頭工作時，他首先要通過閱讀劇本，使人物形象在自己的心里活起來。然后，他會出現這樣的意念，這個角色哪位演員可以演，或者，這個角色在熟悉的演員中尚無合適的人選，需物色、尋找。這就是說，導演必須對劇作中的文學描寫進行藝術再創造，發揮個人的想象力形成人物意象，根據特定的意象，再去考慮物色誰、或選派誰來飾演最為合適。

祝希娟眼神深邃，嘴角微微朝下，南方人的臉型，這與角色的形象要求比較接近。謝晉第一次看到祝希娟時，她正在上戲的課堂上。和男同學辯論起來，激情四溢，蘊藏著表現瓊花桀驁不馴的反抗性格的潛在力量。在深入觀察了解中，祝希娟已逐漸與謝晉導演想象中關于瓊花的意象融合一體了。于是，在導演謝晉的想象世界里，祝希娟就是瓊花!經過悉心了解、深入觀察，使謝晉覺得，年輕的戲劇學院學生祝希娟具備了塑造瓊花這一藝術角色的外形特點和內在素質。

前蘇聯戲劇大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863—1938)對演員表演的最高評價是“我相信”。劇作家梁信相信這種“融合”，廣大的電影觀眾同樣也相信這種融合。《紅色娘子軍》上映后，好評如潮，大受歡迎，業內業外都對謝晉選擇祝希娟主演瓊花一角給予極高的評價。廣大觀眾在想象的世界中覺得，銀幕上的祝希娟就是“這一個瓊花”。而祝希娟也因該片的成功成為中國第一屆電影“百花獎”最佳女主角的獲獎者。

現實生活中具體的審美實踐表明，第一，審美想象的自由建立在對審美對象內在必然規律、亦即本質的認識基礎上。第二，審美想象中的自由創造，歸根到底，是為了通過意象的醞釀、及其具體化，揭示審美對象的某些必然規律。前者是創造性想象的前提，后者是創造性想象的結果。

從創造性想象的前提上看，審美者通過由表及里、由此及彼的體驗來洞察、挖掘、理解和判斷對象的內在本質。當一個導演決定某某演員飾演某個角色的時候，實際上，已經包括了導演對角色個性特征的理解和判斷，以及對演員表演能力的理解和判斷。謝晉曾經說過，一部影片的演員選擇得當與否，和這種判斷、理解是否正確有很大的關系。也就是說，和導演對審美對象(角色、演員)的“必然”規律的理解和判斷是否正確有很大的關系。當然，究竟由誰來主演瓊花，作為該片導演的謝晉，有著選擇上的充分自由。但是，為了一部影片的成功，這種自由必須以合乎規律的理解和判斷作為前提。就如同導演馮小剛選中王寶強來飾演《天下無賊》中的傻根兒這個角色一樣。

從創造性想象的結果來看，一個審美者往往用想象中的所構成的意象，自覺不自覺地展現和揭示審美對象的某些“必然”規律——特殊的本質。謝晉最終選中祝希娟飾演瓊花，該片編劇梁信一眼看出祝希娟就是瓊花，就在這樣的一個瞬間，標志著縈繞于導演和編劇心頭的“意象”外化為具體的形象。具體化了的意象(祝希娟)作為角色，在電影《紅色娘子軍》特定情境中的表演，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瓊花的特殊本質。如影片有這樣一個情節，瓊花參加紅軍后奉命化裝偵察，路上忽遇仇人南霸天，情急之下，她完全忘記了偵察必須遵守的嚴格紀律，舉起駁殼槍就打。她那怒不可遏的眼神特寫，執拗倔強的射擊動作，簡潔有力、令人過耳不忘的臺詞設計，貼切形象地表現出這個剛參軍不久、曾經作為昔日奴隸的紅軍新戰士，愛憎分明、但又嚴重缺乏組織紀律的本質特征。僅就這一典型的表演片斷就足以證明，謝晉導演想象所創造的意象(經過具體化)，是符合文學原作所提供的瓊花的典型性格特征的。

美學家康德曾經這樣說過，想象是“自由的”，但是，它又是“符合規律性的”。想象的“自由”，并不是如同天馬行空般毫無原則的放肆，而想象的“規律性”，同樣也不是作繭自縛般的拘謹。這就是兩者的辯證關系。

西方有句諺語，一千個觀眾，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同樣，一千個讀者，也會有一千個瓊花。眾多讀者在欣賞閱讀文學劇本《紅色娘子軍》的時候，只要能夠真正認識瓊花的內在性格，也可以在個人的豐富想象之中，創造出獨特的吳瓊花意象來。誰來飾演瓊花?這個問題已經隨著導演謝晉獨具慧眼的選擇而得到解決，但是，在廣大審美者的心目中，這個問題永遠在解決過程中……

藝術創造的過程就是藝術家對自己從生活中所獲得的大量的感性材料，再次進行審美性品賞與創造的過程。這個過程中最重要的心理活動是想象。在想象的過程中，導演或眾多藝術家情感激蕩，思如泉涌，自覺不自覺地按照生活的邏輯與藝術的邏輯，將頭腦中的表象進行重新的組合，最后，創造出完整的、生動的、新穎的藝術形象來。黑格爾十分看重想象，他在談到藝術創造時說“如果談到本領，最杰出的藝術本領就是想象。”

作為一個審美者，是不能脫離審美對象的獨特本質而憑空杜撰、胡思亂想的。但是，憑借著對藝術作品獨特本質的認識和把握，卻是可以“自由”地導演出栩栩如生的、充滿獨特個性的意象形態。因此，在審美想象的意識舞臺上，人人都可能成為富有個人獨特創造性的優秀導演。這一點，對當今的電影創作依然有著啟迪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