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南德拉 沒人愿意拉他一把了

一個一心想要在現代社會建立集權國家的國王，最后連名號都沒有保住

即使曾高貴如國王，賈南德拉也無法再優雅地揮手告別。5月11日上午，他做了離開王宮前的演講。

過去，賈南德拉是國王，他的優越寫在臉上；現在，賈南德拉是平民，但也沒打算服軟。尼泊爾239年的王朝終止在他的手里，他很想優雅地告別，可是做不到：在演講時，他身穿深色西裝，頭戴尼泊爾傳統頭飾，看起來和平常的國王演講沒有太大區別。在他面前喧鬧著、擁擠著、推搡著的200多名記者卻顯示出前所未有的興奮，他們都想搶到頭條新聞和最佳的拍攝角度。演講的房間本來就不大，墻上掛著歷代國王肖像，后面的樓梯兩側，是下山虎的標本。賈南德拉拿出準備好的演講稿，開始他的最后演講。除了申明會交出王冠權杖和表達不會離開尼泊爾的決心外，賈南德拉用了大篇幅的時間來回憶哥嫂被殺時的感受，再次澄清他絕不是幕后黑手。當然，他也沒有忘記向尼泊爾人民表白，說自己根本沒有傳言中的巨額財富。

沒了王位，還好有錢

說到底，賈南德拉還是一個和王位有緣分的人。1950年11月，他3歲又4個月大。世襲首相拉納家族控制了尼泊爾的軍政大權，賈南德拉的祖父特里布文國王是支持人民運動派的，受到拉納家族的排擠和監控，不得已舉家逃亡印度。賈南德拉作為王權的象征，被留在尼泊爾。為了徹底控制尼泊爾，拉納家族廢除了特里布文的國王稱號，立賈南德拉為王。兩個月后，特里布文國王卷土重來，推翻拉納家族，成為真正控制尼泊爾的國王。賈南德拉也因此不被父輩喜歡，如果不是他的哥哥意外身亡，觸摸到王位于他而言，不過是夢。

1966年，他到印度大吉嶺的圣約瑟夫學校就讀。在這所英國劍橋制的寄宿學校里，隨處可見南亞各國的貴族子弟和印度教、佛教高僧。當時，圣約瑟夫學校由加拿大教會管理，號稱高中以下的教學質量全印度第一。賈南德拉的大學生活在以他祖父特里布文命名的大學度過。

在印度圣約瑟夫讀書的賈南德拉盡量保持低調，和同學同吃同住，也沒有揮霍的習慣，也不曾公開自己的王子身份。在大學的賈南德拉則喜歡寫詩，他的筆名是G·沙。那時的他，有著貴公子的閑情逸致。沒有進入政治中心的賈南德拉一直以親近自然和環保著稱。1976年，他加入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從1982年開始，他除了是尼泊爾國務會議委員外，開始擔任保護自然基金會主席，那個基金會以他的父親馬亨德拉國王命名。這個職務一直延續到他成為國王為止。

2001年6月1日，是賈南德拉結束韜光養晦的日子。那天，他的侄子，當時國王比蘭德拉的大兒子，王儲迪彭德拉因為自己的婚姻問題與父母和弟弟妹妹發生了嚴重分歧，于是王儲自動手槍失火。他父母和弟弟妹妹以及在場的其他人員都成了槍下鬼，王儲隨后飲彈自殺。這是賈南德拉和當時政府對外一致的口徑。

不過，這次謀殺血案有太多的疑點。首先，王儲失火的槍長了眼睛，非要向有人的地方射擊，而且命中的都是關鍵人物。其次，一把自動手槍在不受控制的情況下居然殺了十幾個人。

最關鍵的是，當時的攝政王是賈南德拉，國王一家連女兒都被殺，賈南德拉就成為理所當然的國王繼承人。在此之前，他就對哥哥推行君主立憲制非常不滿，他的理想，是君主制的國家。而當時的首相也正因為腐敗被指責。首相和攝政王一起安排了這場政治陰謀的傳言一時四起，大部分小說和電影都堅持了這一推斷思路。這種懷疑，在賈南德拉繼位后愈傳愈烈，直到7年后他成為普通國民，還不得不向國民花大篇幅解釋自己如何無辜。

就像對待那次看似無心實際有意的王宮血案一樣，賈南德拉的憂患意識從來沒因為身為王族就減少過。在2001年6月1日成為尼泊爾國王前，賈南德拉是個成功的商人，他不僅在國外有很多投資項目，僅在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就擁有幾家五星級賓館、一家大煙草公司和一家大貿易公司。加上在外地的茶廠和地產，他的財產，最保守的估計，也有1570萬美元。曾給賈南德拉寫過三本傳記的記者塔帕認為這個估計的確太保守了，“賈南德拉曾在尼泊爾約35家公司投資了大概1．95億美元，曾轉賬更多資金到國外。”

在被限期趕出王宮后，賈南德拉暫時到加德滿都郊區的狩獵屋歇腳，而他的兩處別墅正在日夜施工，以達到一個前國王住所的標準。現在看來，賈南德拉說的，“財產都在尼泊爾，而且現在，所有不動產都已經收歸國有。過去7年，我沒有聚斂任何錢財和房產”，十足是皇帝的新衣。

希望不再，生活繼續

當然，賈南德拉做得看起來還真像一個退位的國王。

此前，他有個700多人的服務團隊，從造型師到清潔工；現在，他在辭退員工。而在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中央、建于上世紀70年代的納拉揚希蒂王宮，2007年8月賈南德拉就已經告別過了。現在，被政府劃歸國有的王宮看起來人氣很淡，連草坪都沒有專人打理。王宮原來的服務人員雖然都沒有丟掉工作，但國王被削為平民讓他們暫時失去了工作的熱情。

賈南德拉80多歲的繼母和90多歲的祖母，用多天來的絕食，成功地換來留守王宮的勝利。雖然，豪華的宮殿和她們無關，她們的住所是原來下人住的小房間。但不離開首都，就可以遠遠地望著那座9層樓的鋼筋水泥大廈和33級臺階，回憶她們曾有的光輝歲月。本來，對于大部分老年人而言，回憶就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賈南德拉可不想只靠著回憶過日子，他還不到61歲，他還有大把的財富，而且，他從來就是一個強硬的人。

如果不是他的強硬，也許尼泊爾還是君主立憲制國家，尼共(毛主義)也不會這么快成為尼泊爾的執政黨。在賈南德拉成為國王后，他的全部目標就是把首相為首的政權，全部攥進自己的手中。在他眼里，沒有必須要兌現的承諾，只有必須要達到的目標。2001年繼位后，他很快發表了“告人民書”，說會堅持哥哥倡導的君主立憲制，并會將多黨執政制進行下去。一年又四個月后，他就罷免了首相的職位，理由是首相不稱職，沒有如期確保選舉的召開。也由此，他掌握了行政大權。2005年，他又宣布解散舊政府組成新政府，并以最高領袖的身份從軍隊里取得更多權力，賦予他的護衛隊絕對控制權。

問題就在于1990年恢復議會民主制后，君主立憲制已經在尼泊爾執行了十幾年。國民雖然接受賈南德拉是印度教三大神之一、保護神毗濕奴的化身，但他的強硬做法也為大多數尼泊爾人所厭惡。2006年4月，因為有人提出反對君主制，賈南德拉下令切斷全國手機信號，實行宵禁，宣布“誰敢上街游行，格殺勿論”。

賈南德拉的強硬開始為反對派所利用，他們組織民眾上街游行，一連十幾天。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賈南德拉的強硬，也是尼共(毛主義)開始為更多人接受并擁護的原因之一。

2008年5月28日，尼共向賈南德拉下達最后通牒限令他15天內離開王宮后，并沒有人上街游行支持國王，因為大部分尼泊爾人都相信，民主回歸的尼泊爾會給他們帶來脫離貧困之路。

賈南德拉該慶幸，王位丟了，命還在，在武力革命中丟掉腦袋的國王可不算少數。命在，生活就能繼續。或者繼續原來的環保事業(如果他真信奉環保，真喜歡野生動物)，或者經營既有的產業。1947年7月7日出生的賈南德拉，星相學說，他的最大弱點就是喜歡大聲說出他的觀點，于是，他以一篇演講，告別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