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琴伊察死亡球場

在墨西哥的奇琴伊察球場，你難免會想到奧林匹克。奧林匹克象征和平，但古代很多所謂體育競技其實是殺人游戲，和打仗差不多了，如古羅馬角斗士和中世紀騎士。至于印第安人的球賽——也被稱為“球戲”——雖然娛樂游戲成分頗濃，但輸球的人卻往往要被斬首祭神！

在奇琴伊察，你只能在嘆為觀止的同時毛骨悚然。尤卡坦半島上這個世界奇跡的焦點是金字塔和查爾莫克雕像（他的大腿上有一個用來盛放祭神用的心臟的容器）。但我去的時候卻既無緣攀爬上金字塔，也見不到查爾莫克老兄的尊容。一個賣骷髏頭雕像紀念品的小販告訴我，前不久有外國人從金字塔階梯上摔下來送命，所以現在不讓爬金字塔也不讓靠近查爾莫克。

這個墨西哥的旅游圣地也是死神的圣地。我把在奇琴伊察的時間大半用來考察這個最大、保存最完好的瑪雅球場——阿茲特克人后來繼續使用這個球場，直到王國滅亡才被廢棄，但沒有遭到明顯破壞。

墨西哥似乎也有資格宣稱足球源于他們國家，墨西哥印第安人的一支——塔拉瑪勞人，也喜歡踢球，但只是邊踢邊跑，有傳球但沒射門，相當于踢著球賽跑。

瑪雅人在7世紀發明并流行的球賽在史上獨一無二，其具體詳盡的規則難以考證，但通過壁畫和雕塑可以認定：這實在是一項極高難度的球類比賽，不許用手，也不許用腳，只能用膝蓋、肩部、背部還有臀部觸球，能否用頭頂，史家對此仍有爭議。而“球門”就是石墻上一個雕著蛇形圖案的圓環，而球則是橡膠做的，接近排球，把球頂進這個比球大不了多少的圓環就算破門得分。每隊7人，至于比賽的陣型戰術就不得而知了。除了用臀部觸球有些匪夷所思——那屁股得多翹啊？！——其他部位觸球，今天我們在巴西足球神人那兒偶爾還能見識。無疑，如果今人想恢復這項運動，巴西人以及墨西哥人最有可能成為老大。

瑪雅人稱之為“博克塔托克”，阿茲特克人則叫作“特拉奇特里”，我很想將這種球賽稱為“臀球”，但也許稱為“死球”更好。

每座瑪雅城市都有球場，球場也是瑪雅人舉行公共集會和閱兵的場所，最重要的功能是宗教祭祀，球賽則純屬宗教祭祀儀式的一部分，或者說是祭祀前的娛樂，然而這種娛樂方式也是為最后的宗教祭祀服務的——那就是決定誰是祭品。

對瑪雅人來說，球象征太陽和月亮，也象征戰神的心臟。而輸球者則成了被神厭棄的人。奇琴伊察球場邊的浮雕有個著名的恐怖形象：輸球的球員腦袋被砍下來當祭品。

如果說祭神尚算是“崇高”的目的，那么球賽就暴露了人的貪財本色，贏球者不單可以占有輸球者的家產，還被允許當場搶掠觀眾身上的財物——不過我想觀眾事先恐怕不會帶像樣的財物在身上。另外，貴族們也喜歡押賭球賽，從寶石到奴隸都可以押上。一場有趣的球賽往往演變為血腥的狂歡。

古代印第安史上最大也幾乎是最后的一場球賽實際上也是一場賭博。1517年西班牙殖民者進犯時恰逢地震，阿茲特克國王蒙特祖馬疑為神意要他交出王國，便請一位部落酋長與之舉行一場球賽，結果蒙特祖馬２比３輸球，遂認定白人的到來是天意，就此將王國拱手相讓。

去完奇琴伊察第二天我又去了另一個瑪雅名城烏斯馬爾。烏斯馬爾球場也比奇琴伊察的要小很多，并且顯得破敗蕭條，正午烈日下空空蕩蕩的球場上竟只有我一個人。我走上去摸了摸那個生死之門——雕蛇的圓環——發現它原來是空心的，這個脆弱的圓環能挺過1000多年，實在有些不可思議。死神在瑪雅的正午輕輕歌唱，在墨西哥旅行，必須習慣這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