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富豪杜雙華調查

杜雙華以350億個人資產榮登胡潤百富榜第二的位置

15年前，一個帶北京口音的中年男子來到河北衡水西南郊區的一片平地上蓋起了廠房，名為京華制管廠。

這個男子叫杜雙華。當時河北的民營鋼鐵廠有幾十家，誰也沒有想到這個當初只有兩條生產線的小作坊會成為中國民營鋼鐵的巨人之一。

2008年10月7日，一年一度的胡潤百富榜出爐，杜雙華以350億個人資產榮登第二。去年，他排名第14位，一年之內，他的資產上漲270億。

當所有人在互聯網上搜索他的信息時，卻發現除了5月份地震捐款1.5億元的新聞之外，關于他的信息幾乎為零。

河北省衡水市政府網站上的簡介資料顯示：杜雙華，43歲，河北衡水人，山東日照鋼鐵控股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圓圓的臉，胖胖的身材，這是流傳在網上的不多的照片之一。他沒有接受過任何媒體采訪，即使在地震捐款晚會上，也是讓副總代勞。

衡水市桃城區河沿鎮李莊的老人說，杜雙華文化不高，可能是小學畢業或初中畢業。杜雙華祖父輩兄弟六人，父親輩兄弟兩人。他是獨生子，爸爸格外珍惜，給他取乳名叫“寶兒”。杜雙華祖父曾經在北京開過一個“銅合鐵鋪”，是個鐵匠，他的父親曾經是首鋼集團的某個處長，但此說法未能從其他渠道證實。

杜雙華與前妻生有兩子，離婚后各負責撫養一名。現在的妻子，為他生育了一個女兒。

15年時間，杜雙華的資產如何從數百萬變為數百億？他有怎樣的創富之路？民營鋼鐵行業群雄逐鹿，吞并重組，此刻他走進媒體聚焦燈下，到底是無意為之，還是為達到其商業目的而有意操縱？

河北起家

杜雙華如何進入鋼鐵行業，外界知之甚少。1991年，26歲的杜雙華辭職離開了首鋼冶金機械廠勞動服務公司，開始了創業之路。衡水京華制管有限公司黨委書記李金印說，杜雙華有一段從生產工人、班組長到車間主任的經歷。

杜雙華辦的第一家企業在朝陽區十八里店，叫北京興華福利軋鋼廠，這家廠子的場地現已變為一家羽毛球俱樂部。1992年，河北省三河縣建設開發區，杜雙華在那里創辦了一家焊管廠，廠名不詳。1993年，他回到了老家河北省衡水市，創辦京華制管廠，并在此奠定了自己的鋼鐵基業。

時任談莊鄉（現已并入河沿鎮）黨委書記支廣民負責招商引資，他不愿意回憶往事，“我們之間有一些不愉快的事，他現在飛黃騰達，成了名人，不說也罷。”杜雙華當時號稱投資1000萬，而實際并沒有達到這個數。

當時，為了建廠房，支廣民帶領鄉里三個副書記和財政所所長，現場辦工，搭起棚子，在工地上吃住數月之久。有時候沒有裝卸工，書記副書記齊動手，沒有資金，找財政所長開條子。李莊有手扶拖拉機的村民，則幫杜雙華運輸磚石和鋼材。

廠子的建設用地大部分是租借村民的耕地。“先占地，發展起來再談補償”。后來給村民的條件是，每年按照每畝地700斤麥子和700斤玉米的最高市場價補償給村民，至今仍然是如此。

杜雙華這樣總結自己的這段經歷，“從1994年到1998年，我們通過滾雪球的辦法，靠積累促進發展，使投入產生效益，企業有了較厚的經濟基礎。1998年，年產量達到了30萬噸，銷售收入4.2億元，位居河北焊管行業首位。”

現已無法查證該廠當時的年產量及銷售收入。但這幾年卻是中國民營鋼鐵大發展的前夜，河北是鋼鐵大省，熱潮更濃。

在財富快速增長的同時，杜雙華在當地也逐漸獲得政治上的名聲和榮譽。1995年，杜雙華被評為衡水市明星企業家；1996年，被評為衡水市青年創業先鋒；1998年，被選為衡水市人大代表；2003年當選為衡水市和河北省人大代表。

中國民營鋼鐵行業在2000年左右開始駛入快車道，年均以20%以上的速度增長。杜雙華開始了極富遠見的資本運作之路。2001年，京華制管廠開始邁出衡水市，在唐山組建了華岐制管有限公司。此后，相繼在萊蕪、廣州、成都等地攻城略地，在全國布局自己的生產及銷售網絡，并在化工、房地產等領域拓展投資。

2002年10月，杜雙華對衡水市京華焊管總廠進行改制，成立了衡水京華制管有限公司。2003年2月19日，注冊號為1311001000088的京華創新集團成立，注冊資本2億元人民幣，法定代表人為杜雙華。

衡水市政府官方網站上介紹，京華創新集團“年產值80多億”，而這個集團每年給當地的稅收貢獻只有4000多萬元，占河沿鎮總稅收的90%以上。業內人士分析，除非有免稅政策，否則繳納的稅款應不只此。但其真實資產狀況外界仍難以知曉。

2003年6月16日，時任河北省省委書記的白克明在河沿鎮出席了京華工業園奠基儀式。

而此時，杜雙華卻打好了另一個算盤，將自己的產業重心轉移到沿海城市——山東日照，開始了他的驚險一躍。

與周邊的關系

京華之所以能發展壯大，在當地一些人看來，是因為杜雙華“很有商業頭腦”。一位當地官場熟知他的人說，“在管理上，他與人不一樣，一個項目，他跟部下也簽訂合同，早一天完成，早一天的利潤50%都可以獎勵給部下，但晚一天罰得也很厲害。”

另外，廠房還沒建起來的時候，杜雙華就組織村民露天生產。這后來也成為京華制管廠的一個習慣，每次擴展一個新項目，先露天開工，后建廠房。

在京華制管有限公司黨委書記李金印看來，京華主要是靠質量取勝。“三鹿奶粉，出了問題還要掩蓋。我們廠里，不是沒有出過問題，但出了問題第一時間處理，靠制度化的管理來保證產品質量。”

業內人士分析，杜雙華在2001年以后能夠在全國進行資本運作，并購重組數家地方鋼鐵企業，沒有深厚的關系網絡是不可能的。

杜雙華的老家李莊總共有40多戶，數百人，但只有一二十人在京華打工，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說：“他們不要我們，本地人不好管，還經常受傷，外地人（受傷后）賠了錢就了事。”

一位曾經在京華打工的女工告訴本刊記者，她們一般是24小時一班，隔天休息24小時。她的一個手指也曾受過小傷，自己包扎處理了，現在還留下傷疤。她的丈夫則沒她那么幸運，一截指頭沒有了，廠里賠了醫藥費，住院期間誤工補貼每天5元，若繼續上班，廠里不賠償，若離開工廠，廠里則另外再賠償。去年以來，物價上漲，京華工人的工資也隨之上漲，他丈夫選擇繼續留在京華。

京華制管廠是衡水市第五人民醫院附近最大的企業。因為工傷事故的增多，該院在2002年專門成立了手外科，專門治療斷指等創傷。本刊記者10月13日中午到訪該院手外科時，一位17歲的姑娘手上滴著鮮血在接受簡單包扎，醫院說，“京華經常送人來。”而來這里的都是嚴重的工傷受害者，不嚴重的，廠內醫院還可以住院治療。

李金印告訴本刊記者，京華的企業文化是“和諧”——“提高員工待遇，減少勞動強度。”他反復對記者強調，京華內部就像一家人一樣，哪家有困難，廠里都會發動全體員工捐款。

京華為日鋼發展奠定了基礎，不僅僅在資金上，也包括發展模式。如土地以租代征、員工盡量少招本地人，這些都與杜雙華之后在日照的發展類似。本刊記者在調查中發現，日鋼甚至在與其合作伙伴的施工合同中都要求不允許招收日照本地人。

低成本一直是京華創新集團區別于其他鋼鐵企業的優勢，日鋼也是如此。正因為如此，“5#8226;12”大地震后杜雙華的慷慨讓所有人吃驚。

日照困局

杜雙華到日照發展的時候，正是民營鋼鐵面臨生死劫的一年，經歷了爆炸式發展的中國鋼鐵業開始面臨國家嚴厲的宏觀調控政策。

2003年12月23日，《國務院辦公廳轉發國家發展改革委等部門關于制止鋼鐵電解鋁水泥行業盲目投資若干意見的通知》下發。該文件的核心內容是提高鋼鐵產業的準入門檻；停止批準新建鋼鐵廠；嚴格信貸、土地、稅制管理等措施。

在這個文件頒布10個月之前，杜雙華開始在山東日照租地建廠，規模宏大。據了解，日鋼集團成立時，注冊資本為2.2億元，出資方有河北京華創新集團、山東萊蕪鋼鐵、香港譽進公司。

本刊記者通過查詢得知，日鋼集團最初稱為“日照鋼鐵聯合企業”，規劃用地約12平方公里，總規模為年產500萬噸H型鋼、500萬噸干熄焦。其中一期計劃投資約20億元人民幣，年生產能力120萬噸鋼，建設周期10個月；二期建設周期36個月，年生產將達到300萬噸鋼；五年內完成全部投資，達到500萬噸H型鋼、500萬噸干熄焦的總體規模，預計總投資在200億元左右。這則消息被刊載在2003年第3期《有色金屬再生與利用》雜志上，消息來源為日照市政府。

2006年11月10日，《21世紀經濟報道》也證實了這一投資規模。該報道稱，日照市政府的官方資料中有一個“招商引資”欄目，其中提到日鋼項目時稱：“日照鋼鐵公司計劃總投資200億元，年產H型鋼500萬噸。”

日鋼的建設進度遠遠快于預期，2003年3月31日開工建設，當年9月28日出鋼，歷時181天，創下了世界鋼鐵行業的奇跡。這種速度也在以后的建設中一再被看到。中冶實久建設有限公司陳昭華在2007年第9期《施工企業管理》雜志上講到一則和日鋼集團合作的故事。為了完成極其苛刻條件下的6m×180m燒結機工程，機裝作業經理對員工作了一個“不近情理”的規定：20天洗一次澡，不準理發，抓緊每一分秒，最后帶攤的人就是離開半步也要趕緊向他匯報。

日鋼集團成立時，山東已有數十家產能超過10萬噸的鋼鐵企業，但熱軋薄板、冷軋薄板、寬厚板及H型鋼等高檔產品缺乏。日鋼正好抓住了這個時機，上馬生產H型鋼鐵，并將自己的企業標識設計為類似于字母“H”的圖形。

聯合金屬網鋼材頻道研究員張平透露，“日鋼第一批小型H鋼生產線是完全按照萊蕪鋼鐵的圖紙搬過去的。”然而，萊蕪鋼鐵為何退出日鋼外界卻不得而知。

2004年，“鐵本事件”爆發，戴國芳被抓，整個行業風聲鶴唳。杜雙華的日鋼項目雖有違規之嫌，但卻安然渡過。

2005年5月，國家《鋼鐵產業發展政策》正式出臺，外界稱之為“鋼鐵新政”，該政策強調對鋼鐵產業要“控制規模，調整結構，降低能耗”，并稱“大型鋼鐵企業應主要分布在沿海地區”。

杜雙華選址日照被認為是很有遠見，鋼鐵行業高度依賴于鐵礦石和煤炭，而沿海城市可以大大降低從海外運輸鐵礦石和煤炭的成本。日鋼集團黨委書記廖海亭對這一優勢的解釋也反復被媒體引用，“（礦砂）從日照港到日鋼集團的運費僅2.4元/噸，但如果運到山東內地則需100多元，產成品運回港口成本則要翻倍。日鋼集團每年需要1000多萬噸礦砂，僅此一項一年就比內地企業多出20億元的利潤。”

2006年被認為是中國鋼鐵業并購年。中國鋼鐵業由過去的產業規模高速分散擴張，轉變為產業集中度逐漸提高。

2008年3月，最初與日鋼合作的萊鋼投入了另一家的懷抱。3月17日，山東鋼鐵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為“山東鋼鐵”或“山鋼”）由山東省國資委以其所擁有的濟南鋼鐵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為“濟鋼”）、萊蕪鋼鐵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為“萊鋼”）、山東省冶金工業總公司所屬企業國有產權劃轉而成立，注冊資本100億元——是日鋼集團注冊資本的近50倍。

這家新成立的山東鋼鐵巨無霸盯上了占據天時地利的日照港。業內消息人士稱，其實山東鋼鐵集團在成立前就有意聯合日鋼，但沒有成功。

山鋼一成立就來勢洶洶，成立后不久就對外發布消息稱，山鋼將在日照港規劃2000萬噸精品鋼鐵項目。業內人士分析認為，日照城市本來就不大，不可能再承載新的2000萬噸的項目。但按照山東省政府2007年底下發的《關于進一步加快鋼鐵工業結構調整的意見》，到2010年，全省鋼產量控制在4200萬噸的水平。

山鋼的行動被認為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日照港2000萬噸產能必須包括日鋼的產能。面對虎視眈眈的山鋼，日鋼該怎么辦？

杜雙華資產幾何？

據了解，日鋼集團的股東之一香港譽進公司的實際控制人也是杜雙華，杜雙華擁有日鋼100%的股份，其個人資產即等于企業的實力。賑災捐款和2008年胡潤百富榜讓杜雙華走進公眾視野。

2008年年初，杜雙華曾在集團內部工作會議上提出，要用兩年時間“樹立和體現出名企、強企的形象，真正從游擊隊轉變為正規軍，在中國乃至世界名企之林占據一席之地”。

2008年5月18日，在中央電視臺大型賑災募捐晚會上，日鋼集團捐款1億元。

一向默默無聞的日鋼瞬間讓外界刮目相看。日鋼與山鋼的爭議也開始浮上水面。

中鋼協“重點大中型鋼鐵企業粗鋼產量”統計數據顯示：今年1-8月份，日鋼的鋼材產量631.35萬噸，而同期濟鋼的產量為799.68萬噸，萊鋼則為787.39萬噸。如果單獨相比，日鋼的產量趕上濟鋼或萊鋼指日可待，而如果與兩者組合而成的山東鋼鐵集團進行比較，則差距極大。

2008年10月7日公布的胡潤百富榜顯示，2008年杜雙華的個人財富增長338%，達350億。胡潤稱，日鋼的基礎利潤為58億，再乘以4至6倍的市盈率，得出350億的結果。

業內人士分析，胡潤百富榜評選非常不科學，“比如杜雙華2006年和2007年的數據怎么可能沒變呢？（2006年和2007年胡潤百富榜上杜雙華的個人財富均為80億，沒有變化）再者，對上市公司來說，市盈率經常在變，對一個非上市公司類比計算非常不科學。”

胡潤對本刊記者稱，其數據來源于全國工商聯。另一說來源于中國企業家聯合會。但本刊記者聯系這兩家機構，他們均稱沒有與胡潤有過任何合作。

今年10月6日，由全國工商聯制作，早胡潤百富榜一天公布的《2007年度全國工商聯上規模民營企業調研營業收入總額排序前500家名單》里沒有日鋼。這個排行榜的數據來自各省工商聯，全國工商聯再進行內部審核，對于一些企業產值和納稅明顯不符，且不能給出合理解釋的企業，則會剔除。

另一項由中國企業聯合會、中國企業家協會主辦的中國500強企業評選，2008年8月30日公布的2007年的數據顯示，日鋼集團以286億元的年營業收入列排行榜177位，而萊鋼和濟鋼則大大領先，分別以586億元和509億元列第76位和81位。

該協會主辦的另一項評選為“全國效益200家”，2008年日鋼集團以58億元凈利潤排名第38位，萊鋼和濟鋼則遠遠落后，分別列第67位和116位。該協會給本刊記者提供的其他數據為：日鋼集團的資產總額為262億元，納稅總額為14億元。本刊記者多次和胡潤聯系后，他稱其基礎利潤數據“58億”來源于此排行榜。

這一數據也被媒體廣泛采用。中國企業聯合會研究部綜合室一位殷姓工作人員告訴本刊記者，杜雙華的日鋼集團的數據由該企業自行申報，但他不愿提供相關部門為杜雙華開具的納稅等證明材料。

本刊記者獲得的一份來自山東省銀行系統的一位人士提供的內部資料顯示，日鋼集團2006年的銷售收入為965752萬元（約96億元），對應的利潤總額為214888萬元（約21億元）。

這份資料還顯示，僅2007年2月，該企業的銷售收入就達168343萬元（約17億元），利潤達34942萬元（約3億元），大大超過2006年的月均利潤。如果以該月份利潤為全年的平均利潤，那么2007年全年利潤將達到419304萬元（約42億元），這個數字比2008年胡潤排行榜的基礎利潤58億要少17億元左右。

企業納稅額是另外一項反映企業經營狀況的指標。由中國稅務總局《中國稅務》雜志社主辦的“2007年中國企業集團納稅500強排行榜”顯示，日鋼集團以137711萬元（約14億元）名列140名，而濟鋼集團和萊鋼集團則分別以360665萬元（約36億元）和271864萬元（約27億元）的納稅額排名第65位和85位。

如果要從產量、銷售收入，或是納稅額上看，日鋼要趕上山東鋼鐵集團近期都不太可能，但卻可能與山鋼的其中一家并駕齊驅，這或許也是杜雙華所要的。而從效益來看，日鋼比山鋼還要略高一些。

在今年初的一次公司總部的內部會議上，杜雙華把2008年定為轉折年。他回顧創業歷程說，“京華創新集團和日照鋼鐵集團，兩者如同護衛艦和航母，日照鋼鐵始終需要京華創新集團發揮保駕護航作用，前五年需要的是財力和物力，現在則是安全、穩定。”

目前的鋼鐵行業面臨一個最不好的形勢，鐵礦石不停漲價，鋼材則不停地降價。而杜雙華卻必須讓日鋼快快壯大。在這樣的局面下，到底誰吃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