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邵穎華

去年秋天，我們每天早上去爬紫金山。半山腰背陰的坡上，萬綠叢中，緋紅一片，迷離而奇特。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花，一根獨枝拔地而起，頂端擎著五六朵傘形的花兒，亭亭玉立，所有的花瓣皆如龍爪一般，向上翻卷著，不屈不撓，似乎在渴望著什么。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用木棍挖了一株帶回家養在花瓶里。我一直沒見過這種花的葉子是什么樣的，更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一天，在博友的相冊中猛然看到這種名喚“彼岸花”的花。當時我心里一驚，為什么會叫彼岸花——如此憂傷而美麗的名字？

后來查閱資料才知，彼岸花秋分時才開花，花敗后才生出葉子，葉子冬天不落，夏天葉落休眠。此種花的特性是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同期、互不相見，因此才有“彼岸花，開彼岸，只見花，不見葉”的說法。關于，彼岸花的由來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

很久以前，圣城的邊緣開滿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守護彼岸花的是兩個精靈，一個是花妖曼珠，一個是葉妖沙華。他們守候了幾千年彼岸花，可是彼此從來沒有見過面。因為花開的時候，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兩相錯，生生相離。他們瘋狂地想念著對方，煎熬著苦相思。終于他們決定違背神諭見一次面。于是那一年紅艷艷的花被綠油油的葉襯托著，開得格外嬌艷美麗。然而，神的威嚴豈容冒犯？曼珠和沙華被打入下一個輪回，并被詛咒永遠也不能在一起，要生生世世在人間遭受磨難。

彼岸花又叫做曼珠沙華，意思是開放在天國的花。君不見花開的形狀，像極了一只只向天堂祈禱的手掌。曼珠沙華，這個名字出自梵語“摩訶曼珠沙華”。佛典中說曼珠沙華是天上開的花，白色（有的紅色）而柔軟，見此花者，惡自除去。佛家語，荼蘼是花季最后盛開的花，開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開在遺忘前生的彼岸的花。佛經還記載有“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佛說彼岸，無生無死，無苦無悲，無欲無求，是個忘記一切悲苦的極樂世界。而這種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無葉可依，凄美絢麗。彼岸花開，花開彼岸，只一團火紅；花開無葉，葉生無花，只一念相牽；花葉相念相惜，卻永世不得相見，注定一生孤寂。

忽然想起，王菲有一首歌就叫《彼岸花》，為王菲巔峰時期的代表作。歌曲的前奏，妖嬈而迷離，凄婉但美麗。林夕寫的詞，簡單卻意蘊深刻。凄楚的女子，假裝的幸福，無望的守候。即使天黑刷白了頭發，也要為愛人燃亮回家的火把，只要他知道女人依然在守候著自己。彼岸花哪里有彼岸啊，這彼岸其實是那永遠到達不了的距離……

這同樣一種彼岸花，不同的國度，竟然衍生出不同的花語，日本花語：“悲傷回憶”，朝鮮花語：“相互思念”，中國花語：“優美純潔”。其實這不都代表人類最美好的感情嗎？

在現實的煩囂中，很多時候，我們的夢想，我們的愛情，我們的命運，不就是那彼岸的花朵盛開在不可觸及的別處嗎？我們和夢想明明生在一起，卻可能終生不遇，空留韶華老去的感嘆。我們和愛情明明生死相許，卻可能兩兩相錯，只剩下悲傷的回憶。我們和命運明明息息相關，卻可能與好運一次次擦肩而過，僅余那支驪歌揮之不去。

即便如此，即便所有的夢想都破滅，即便所有的浪漫都錯過，即便所有的磨難都來過，君不見，彼岸花依然堅守著生命之初的那份執著，依然綻放著生命最本真的顏色。那么思念成河，那么輪回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