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啟宏：“不合時宜”的劇協主席

采訪郭啟宏是一件幸福的差事，他68年豐厚的人生閱歷和滿屋子密密麻麻的書都化成涓涓細雨八人心田。他的正氣、骨氣、志氣，還有一點不驕的傲氣，就像他筆下的詩仙李白，有一種古樸的入格魅力，

潮州來的文學青年

郭啟宏是廣東潮州人，用他的話說，故鄉很著名，因李嘉誠、黃光裕等諸多首富級的商賈。郭啟宏的父親也是生意人，可以說他出身鄉紳之家，自小受過良好的教育。于是，他從小學一年級開始跳級，考上中山大學那年，他剛17歲。在這所南方著名的學府，郭啟宏遇到了對他一生影響最大的人——宋元詞曲大師王季思教授，他是郭啟宏的導師，幫郭啟宏打下了堅實的古典文學基礎，使他后來得以創作出那些精彩的歷史戲劇。

中山大學是全國重點大學，當時高教部規定重點大學的學生是要流動的，普通大學的學生留在本地發展。與北方“父母在，不遠游”的儒家思想全然不同，遠離家鄉是潮州文化的特色之一。在潮州人看來，有本事的才走出去，在本地混的大多沒有大出息。成績優異的郭啟宏毫無掛念地被順利分配到了北京市文化局。

來到文化局不多久，就是去農村勞動鍛煉，改造思想，思想改造好了才能搞創作。郭啟宏沒想到，這一勞動，好幾年時間荒廢了，先“四清”后“文革”，沒有人再提創作二字。而郭啟宏的家庭也在一次次運動中走向衰敗一1957年，郭啟宏的父親和哥哥都被打為“右派”，家沒了，母親被趕到鄉下。潮州，那個曾讓郭啟宏自豪不已的家，他再也不愿意回去了。除此之外，父親和哥哥的“右派”問題還連累了遠在北京的郭啟宏，使他很長一段時間受到政治歧視，無法入黨。直到1973年，郭啟宏創作的評劇《向陽商店》一炮而紅，才終于入了黨。

坎坷際遇造就的剛正品性

講起這些往事，郭啟宏總是輕描淡寫，談得并不多，但是這些經歷無疑是深刻的，它影響了郭啟宏的性格，使得他在人格方面有著近乎倔強的秉性。

郭啟宏的創作中，話劇、昆曲、京劇、評劇等占據了很大部分。在當下的文化氛圍中，這些需要耗費巨大精力的門類是不太能夠引人注目的，為什么不把精力放在投入產出回報較高的影視劇創作中?郭啟宏的回答是，我喜歡戲劇，這種快樂是其他創作難以體會的。他的幾部話劇作品，都獲得了觀眾和評論界很好的反響，有的還成了北京人藝的經典劇目。而他創作時的初衷卻非常單純，“我推崇的是創作本身，本子寫出來別人捧場還是批評，我不太在意，甚至于能否演出我都不特別上心。”郭啟宏透露，明年春天人藝將排演他的一部戲，叫《知己》，這部戲從構思至今已經20多年，而寫完它也已經10多年了。當初沒有得以排演的原因很多，但郭啟宏沒有嘗試其他渠道的努力，一直讓它沉默了這么多年。

這種骨氣在另一件事中更為突出。第七屆藝術節，郭啟宏應邀當了一次評委，那是他第一次當評委。頭一天應下，第二天電話就找到家里，說某部戲希望他投一票。郭啟宏當即拒絕了，“我不是多么清高，稿費我要，勞動所得嘛。但是拿你的錢投你的票，作品好不好先不說，就算好，你這樣的行徑，我也做不出來!”后來有關部門連續幾次邀請他當評委，都被他婉言謝絕，“我作品得獎的不少，沒有一部是因為我去給人送禮獲得的。我不喜歡這種風氣，干脆不要沾這種事。”

年逾花甲的網絡達人

有一次，某地一位商家通過各種渠道找到郭啟宏，說想出資讓他寫一部劇本，宣傳自己的品牌。郭啟宏謝絕了。郭啟宏坦言，類似于這種他拒絕掉的本子，不下幾十部。以他的中國當代戲劇創作“三駕馬車”之一的地位，他拒絕掉的這些都是白花花的難以計數的銀子啊。這些他都清楚，但他就是以非常容易滿足的心態來對待這些身外之物的。

回望我所在的這間書房，不過十平米大小，兩壁全是書架，一張電腦桌和寫字臺，角落一張窄小的單人床，就是這位劇協主席的活動空間。這個房子是他女兒買的，隔壁是女兒的房間，小孫女和外孫經常過來嬉鬧。“我名下的房子只有一套，就是文聯后面老文化局宿舍，50平米吧，比較小，塞得滿滿的全是書。”由于有心臟病，不能開車，所以也省去了車的煩惱。財產不多，卻也樂得其所。但有時也難免世俗之心，“我有一個朋友，在亦莊買了一套大房子，有3間書庫，特棒，我特羨慕，但是咱沒有那個條件。”郭啟宏像孩子一樣樂呵呵地笑著，“有人替我打抱不平，說我現在的成就跟外面的名聲不符合，社會給我的回報不夠我的勞動。我說算了，倒計時也沒多少年了，何必去計較?”

不計較名利的郭啟宏把退休生活過得有聲有色，每天依然筆耕不輟。除了劇本創作，還趕時髦在新浪開辟了自己的博客，已近三個年頭，還更新得很勤快，不僅有自己寫的舊體詩，還有鄧麗君的歌曲做背景音樂。玩網游聊QQ，欣賞韓寒的罵戰，所有熱點新聞和新鮮事物，他一個不落。

采訪中，郭啟宏給我講了一個小故事：蘇東坡有一個非常寵愛的小妾叫朝云。有一次，蘇東坡在家吃飯，眾妻妾都在身邊，酒足飯飽后他就摸著大肚子，問妻妾，我這里面都是一肚子什么東西?妻子說：“下水。”一小妾說：“一肚子學問。”蘇東坡都搖了搖頭，問朝云。她回答說：“相公是一肚子的不合時宜。”蘇東坡朗聲大笑。郭啟宏輕嘆一聲：“我也是一肚子的不合時宜啊。”

編輯 王文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