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久石讓的動畫電影配樂中,其總體風格表現為簡約不簡單,音樂具有清晰的主題性特征,電影配樂與故事情節相得益彰,并能夠起到貫穿劇情結構的作用。他的電影配樂有時足創造特定意境的有力手段,有時表現出恢宏的氣勢和磅礴的力量。他把現代作曲技法與民族音調特征和古典音樂傳統融為一爐,使某些特定題材的電影配樂具有典型的東方民族音調特征。
[關鍵詞] 久石讓 動畫電影 配樂 簡約
談到日本的動畫電影,必然會談到宮崎駿。宮崎駿動畫電影中的配樂,簡約高雅、純真靈動,充滿著人性的溫暖,散發出雋永的氣息。而這些精采的電影配樂絕大部分都是出自日本配樂大師——夕石讓之手。
久石讓,1950年生子日本長野,自小接觸古典音樂,四歲便與鈴木慎一學習小提琴。1969年進入國立音樂大學作曲科,鉆研現代音樂作曲。久石讓是日本最多產同時最具影響力的現代音樂人之一。作為當今樂壇最炙手可熱的電影配樂人之一,他擔任過作曲、制作、編曲和演奏等多項工作。久石讓曾為包括動畫電影在內的超過二十部的電影擔任配樂工作,并四度贏得日本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配樂獎。這位以簡約風格著稱的音樂家曾出版超過20張以上的暢銷個人專輯。
從1984年久石讓首次為宮崎駿的動畫片《風之谷》配樂以來,久石讓一直擔當著宮崎駿動畫電影的音樂監督。他們倆合作的影片題材多樣:有屬于傳奇類的《風之谷》、《天空之城》、《幽靈公主》,有反映平實的生活的《魔女宅急便》,也有介于這二者題材之間的《龍貓》、《千與千尋》等。《天空之城》的音樂以電聲合成器為主,加上圓號、童聲合唱和鋼琴小品等的穿插,給人帶來強烈的震撼和無與倫比的音樂美感。《幽靈公主》的音樂更具東方傳統音樂特征,經西洋管弦樂隊的演奏,彌散著時代的神秘與空靈。《魔女宅急便》則糅合了吹管樂與美國鄉村音樂般的民謠風格,音樂簡潔清新、生動活潑。《龍貓》中婉轉悠揚的“風之甬道”,童趣盎然的“我的鄰居TOTORO”,空靈溫情的“Loet Child”等歌曲清新脫俗、明亮透徹。《千與千尋》則更體現了久石讓在把握題材與音樂表現上的自如,音樂色彩斑斕又不失日本民間民族音樂的特色。
在久石讓的動畫電影配樂中,其總體風格表現為簡約不簡單,音樂具有清晰的主題性特征,電影配樂與故事情節相得益彰,并能夠起到貫穿劇情結構的作用。他的電影配樂有時是創造特定意境的有力手段,有時表現出恢宏的氣勢和磅礴的力量。他把現代作曲技法與民族音調特征和古典音樂傳統融為一爐,使某些特定題材的電影配樂具有典型的東方民族音調特征。
作為日本作曲家風格極簡的代表之一,久石讓在電影配樂中,常常運用一些特色樂器表現出自己簡約的音樂風格,在配器手法上,久石讓崇尚使用簡潔的音樂織體。因此,鋼片琴透亮的音色,豎琴如水的琶音,配器中簡單直接的旋律,清澈明晰的和弦等等,都會在不經意間深入到人的靈魂的深處,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也許它就是久石讓電影配樂的真正魅力所在。在久石讓的電影配樂中每每都會有幾段代表性的,與電影情節完美契合的,能讓觀眾過目不忘的配樂作品。這種配樂的形式,正是所有電影音樂的主要表現形式,每當一段熟悉的旋律響起,都能讓聽眾回憶起影片中一幕幕感人的畫面。
在電影《魔女宅急便》中,主人公琪琪純潔清新的音樂主題在影片中先后出現過五次,隨著故事的展開而自然流淌,串起了整部電影的結構框架。這段簡潔抒情的主題音樂第一次出現在影片的片頭。清風習習、濤聲陣陣,樸素的六弦琴在樂隊撥弦的伴奏下奏出濃郁的田園牧歌般的圓舞曲,悠揚的樂曲回蕩在藍天碧水之間,純凈清澈,沁人心脾。電影《魔女宅急便》講述了魔女家庭的少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魔女,必須經過社會實踐的考驗,在13歲這一年中的月圓之夜離開自己生活的地方,去陌生的地方生活一年,以此證明自己的能力。13歲的少女琪琪在這個晴朗的日子里,在充滿了詩情畫意的湖畔的青草地上,憧憬著即將開始的遠行。單簧管和六弦琴田園牧歌般的旋律中透出淡淡的憂傷,表達了少女對即將離開故園的依依不舍的心情。琪琪使用魔法飛行,幫助面包店老板娘蘇娜送回了顧客遺失的嬰兒奶嘴,此時,主題音樂第二次響起,同樣的主題旋律因為不同的故事情節,音樂在這里變得明朗而溫暖。在表現琪琪與異性朋友蜻蜓和女性畫家朋友間的純潔的友誼時,主題音樂分別第三次和第四次響起。琪琪的主題音樂最后一次響起,出現在好朋友蜻蜓乘坐的飛行器發生了故障,生命處在危在旦夕的關鍵時刻。在誠摯友誼的感召下,在自己金子般善良執著的愛心鼓舞下,琪琪克服了心中的膽怯和不自信,重又恢復了巨大的勇氣和飛行的魔力,成功的解救了自己的好朋友。
這段聽似簡單的主題音樂,伴隨了琪琪成長的每一個重要的時刻,和電影動畫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共同推動著故事情節的發展,為整部影片增加了迷人的魅力。
和電影《魔女宅急便》中情況類似的是,在電影《千與千尋》的配樂中,千尋的兩次重要的旅行,也都奏出了同樣的簡潔明晰的音樂主題。第一次出現在千尋一家搬家的旅途中、和父母的興奮相比,對于一個10歲的女孩來說,自己即將面對的將是一個陌生的環境,她拘謹冷漠,內心存有些許的反感,百無聊賴的擺弄著手中的鮮花。鋼琴上幾個看似隨意的分解和弦的音型,引出了一個簡潔的單旋律的鋼琴音樂的主題,隨后在旋律的下方加入了和弦重復這一主題。當畫面切入到汽車駛入森林的一剎那,鋼琴奏出了美的攝人心魄的副題音樂,旋律流暢、線條舒展,給人們帶來溫暖和感動,
千尋為救白龍千里去尋錢婆婆,主題音樂在這里第二次出現。和第一次出行不同,內心冷漠的千尋慢慢懂得了幫助和責任。這時的主題音樂節奏舒緩,性格憂傷,表達了一種對即將踏上未知征途而感到的渺茫和隱隱的擔憂。兩次出行,兩段同樣的音樂主題,無論是在故事內容上還是在劇情結構上,在形成并列與對置的同時,產生了情緒上的共鳴和結構上的呼應。經歷了種種磨難和困苦考驗的千尋逐漸學會了忍耐(毫無怨言地做著湯婆婆安排的苦工);學會了尊敬(幫骯臟的河神洗去身上的污垢);學會了關愛(讓無根漂泊的蒙面人有一個躲避風雨的場所);學會了感恩(為救過自己的白龍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名字)。并最終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幫助自己甚至是幫助人類重新找回了曾經失去了的真正的自我。讓擅自食用神靈食物被變成了豬的父母重新變回人類。這時影片中的主題音樂最后一次響起,和片頭第一次出現的音樂主題進行了首尾的呼應,為故事的結局畫上了完滿的句號。
但是,久石讓簡約的動畫電影配樂風格,決不能僅僅看成是一些旋律分明、和弦簡單的音樂小品的堆徹。久石讓的動畫電影配樂,有時是創造特定意境時不可替代的有效手段。電影《魔女宅急便》中,琪琪使用自己僅會的一種魔法——騎掃帚飛行,來到了風景秀麗的濱海小城。廣衰綠色的田野,寬廣蔚藍的海洋,鱗次櫛比的屋頂,川流不息的人流,繪出一幅生機勃勃的景象。單簧管、大管、風琴和樂隊在優美風光的背景下,反復演奏著明朗抒情的音樂主題,進行曲風格的節奏在六弦琴發出的幾聲彈撥音后,忽然變成了熱烈喧鬧的圓舞曲,歡快的夏威夷風的音樂和充滿了異域風情的小城互為襯托,讓異域風情在受到視覺沖擊的同時,帶來聽覺上的震撼。在電影《幽靈公主》中,因受到人類的傷害,受了詛咒的野豬神變成了邪神,襲擊阿席達卡所在的村莊。密集而恐怖的鼓樂聲中,小提琴在極高音區上尖銳的音色用撕扯人神經似的半音音階不斷上行,大管在低音區奏出鬼魅般的聲響,加上強烈的不諧和和弦的襯托等,都為邪神的出現營造出了一種極為恐怖的氣氛。接著,管弦樂隊中的弦樂奏出了疾風驟雨般的速度,銅管樂發出了號角般的聲響,阿席達卡在邪神的瘋狂追逐下險象環生。在影片的另一個段落中,阿席達卡救起被白狼神咬傷的村民,在森林樹精的帶領下,穿越茂密的森林。精靈們可愛的身影,獨特的頭部搖動,在鼓樂和提琴的撥弦音伴奏下,顯得神秘而輕松,不過這輕松的氣氛很快被高音提琴的振音和電聲樂隊陰森的聲響所替代,預示了某種不祥的征兆。
和大部分以簡約風格著稱的電影配樂相比,久石讓的動畫電影配樂中也不乏恢宏的氣勢和磅礴的力量。同樣是在《幽靈公主》的配樂中,一開始的音樂主題便奪人魂魄。開頭的兩聲沉重的鼓聲蘊含著凝重的遠古氣息和大自然寬廣神秘的氣氛,樂隊在低音管樂的配合下,采用鋼琴滾奏式的手法奏出了具有主題性質的引子。接著樂隊以全奏的形式,奏出氣勢磅礴又感人至深的主題旋律,這段主題音樂線條舒展,氣韻寬廣,以渾厚蒼茫的氣韻展現遼闊而神秘的自然,青蔥翠綠的山體掩映在云蒸霧繞之間。而影片描述的主要對象之一,也正是以森林的面目出現的自然,這段頗具氣勢的配樂更加體現出自然無所不在的寬廣境界。
久石讓在他的動畫電影配樂中,常常把現代作曲技法與古典音樂傳統融為一爐,并有意識的加入民族音樂元素,從而使自己的一些電影配樂具有典型的東方民族音調的特征。在《千與千尋》的配樂中,久石讓充分展露了以簡單琴音捕捉復雜情感的獨到功力,優雅而美麗的琴音里隨著劇情不時墜入可愛、奇趣、不安、感傷的情緒變化,并隨時與掌握驚險奇異和冒險歷程的管弦樂交互融合。久石讓將古典音樂的旋律美與現代音樂豐富細膩的音樂語匯融為一體。影片中,四處游蕩的千尋在橋上遇到了好心的白龍,白龍讓千尋必須趕在天黑前離開這里,否則將變得不再是人類。驚慌的千尋找到了父母,這時他們因為食用了神靈的食物而變成了豬。千尋倉皇狂奔,河流擋住了去路,遠處一艘燈火通明的巨輪一點點靠近,千尋的身體變的透明,巨大的驚恐讓千尋面臨著精神的崩潰。這段畫面的音樂由簡潔的鋼片琴開始,主題旋律在弦樂器上重復了一次。接著在同樣節奏型的襯托下,出現了銅管吹奏的具有號角性質的音樂主題。畫面中千尋的父母因擅自食用神靈的食物被變成了豬,此時音樂中加入了更為緊張的弦樂,在尖銳刺耳的和聲之后,木管組奏出性格更為鮮明的主題,號角性質的音樂也隨之再次響起。當畫面中一艘仿佛是日本寺廟建筑風格的巨輪緩緩駛近時,為了配合具有東方建筑特點的畫面,音樂中加入了傳統的日本民間的音樂元素,三弦、日本鼓、尺八、塤等古老的東方樂器相繼出現,使電影音樂散發出了濃郁的東方民族文化的氣息。上述片斷的音樂,盡管在電影畫面的表現內容上完全不同,但因為久石讓在音樂創作上把傳統技法(相同的節奏型貫穿于音樂的始終)與現代音樂語言中豐富的音樂語匯(主題調性的頻繁變化,尖銳刺耳的不和諧音等)相結合,把西洋管弦樂和東方民族樂器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從而將音樂與畫面變成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使兩者達到了理想的統一。
無獨有偶,在《幽靈公主》中,久石讓同樣展示了他把現代作曲技法和日本民族音樂結合在一起的能力。阿席達卡為了營救身陷鐵鎮而遭眾人圍攻的幽靈公主,身負重傷。冷酷的幽靈公主最后動了惻隱之心,把阿席達卡帶到了麒麟神的居住地。片中的配樂從現代感的電聲音樂奏出的引子開始,音樂在現代作曲技法的演繹下,通過游離的調性、斷續的旋律和晃動的不規則的節奏,在低音大管的陪襯下,營造出森林中一種原始而神秘的氛圍。接著音樂在日本傳統的民族樂器尺八的引導下,再次展現了影片的音樂主題,和片首管弦樂演奏的氣勢恢宏的音樂形象不同,這一次的音樂主題是由尺八和小提琴聲部演奏出,音樂主題顯得簡潔清新,透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
在這部電影的主題曲創作中,久石讓把東方的音調和西洋小調進行了恰當的結合。歌曲的前半部分建立在五聲音調的基礎上,具有典型的東方民族的音樂特點,而在后半部分則轉到了西洋小調上。通過東西方不同音調上的對比,久石讓把寬廣的氣勢和傷感的情緒巧妙地揉合在一起,在體現鮮明的民族氣息的同時,顯露出濃郁的浪漫主義特點,而影片的主題歌后半段小調部分的音樂,正是片首電影配樂中的主題音樂。
在熟練運用現代作曲技法的同時,久石讓的動畫電影音樂仍保留著古典音樂的傳統。電影《千與千尋》中,千尋兌現了歸還錢婆婆玉璽的諾言,傷心地想起了受傷的白龍和自己仍處在困境中的父母。恢復了健康的白龍來到了錢婆婆家,帶著千尋飛回浴場。千尋途中回憶起了小時跌在河里被白龍救起的情景,并幫助白龍找回了他丟失已久的本來的姓名。在這段音樂中,久石讓采用了傳統的奏鳴曲式的結構形式。呈示部中,由大調寫成的溫暖抒情的主部音樂主題分別在木管和弦樂上展開,鋼琴在中途進行補充,構成音樂的副部主題,接著是主題的再現。音樂的展開部從千尋跨上白龍的一霎那開始,先是由副題材料構成的短暫的連接,接著用主部主題的音樂展開,銅管以極具金屬感的音色,和著快速流暢的伴奏音型,表現了千尋和白龍飛行的暢快與自由。展開部中新的音樂素材的出現對應著千尋回憶起小時候被白龍救起的情景。音樂的再現部再現了呈示部中主部的主題。
久石讓動畫電影配樂對于電影的意義究竟有多大,我們可以從他在一次回答《新京報》記者的提問中,得出結論。當記者問起給電影做配樂,是否會有當配角的感覺時,久石讓回答道:“音樂和電影是分不開的。我四五歲就開始特別著迷電影。音樂在我心目中排第一位,電影就是第二位。一部電影中,音樂與畫面有著對等的價值,兩者是相輔相成,也是相互在‘爭斗’著的。電影音樂的張力能增強電影的敘述感染力。”
由此,我們不難發現,久石讓的電影配樂不能僅僅視為為電影畫面進行的“配樂”,它和動畫、和故事的發展緊密地結合在了一起,其中的音樂不是給電影畫面增加了多少新的表現手段,而是引起了用動畫只能部分表達的情緒,為電影語言的豐富提供了多樣化的選擇,為影片在結構上的統一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并和畫面一起形成了一個完整得不可分割的審美對象整體。正是久石讓簡約不簡單的電影配樂風格,賦予了宮崎駿的動畫電影一種獨特而鮮明的特征,使之成為動畫電影史上的一個個經典,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歷久彌新,帶給觀眾永久的回憶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