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上看到邱龍翔的時候,他正穿著藏藍色茄克,牛仔褲,手插褲兜,站在斑馬線一頭,打算穿過馬路。當天晚上我很想聯系邱龍翔,但是我沒有他的電話,十年前他有個傳呼機,數字的,不顯示漢字,那時候我呼過他幾回,現在那東西要是還在,估計都能當古董賣錢了。
第二天我花了不到十分鐘就搞到了邱龍翔的電話,我先打114查火車站問詢電話,從一個女問事員那里問到了鐵路公安科的電話,然后打那個電話找邱龍翔,一個警花告訴我邱隊不在,我這才知道邱龍翔當刑警隊隊長了。我又從女警花那里搞到了邱龍翔的手機號碼。后來我就撥了邱龍翔的手機,邱龍翔喂了幾下才聽出是我的聲音,讓我覺得年輕時白跟他睡過了那么幾回。
我告訴邱龍翔說我遇到了一件很怪異的事情,邱龍翔說,什么事情,說來聽聽,我可是不信鬼啊。我說,前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穿著那件深咖啡色的休閑西服,你記得你有件那樣的衣服吧?邱龍翔說,記得。我說,我夢見你穿著那件衣服,手里提著一個奇怪的東西,樣子看起來像是板磚,但比板磚要大,黑色的,站在街上茫然四顧。邱龍翔說,然后呢,我說,然后,昨天黃昏時分,我真的看見你了。邱龍翔說,然后呢,我說,沒有然后了。邱龍翔說,這有什么怪異的?我說,這難道不怪異嗎,前天晚上那個夢是個預見性的夢,你不覺得嗎?我們失去音信十年了,在這十年里我從沒夢見過你,可是前天我夢見你了,昨天就果真看見你了,只不過你沒穿那件休閑西服而已。邱龍翔說,我學過心理學,做做這樣的夢沒什么奇怪的,夢本身就是個形而上的意識流東西嘛。我說,怪異之處還有你手里提著的那個類似于板磚的東西,你提著那東西,站在街上茫然四顧的樣子很怪異,我覺得肯定預示了什么事情。邱龍翔說,還能預示什么事情,難道我要有血光之災?我說,我可沒那樣說,不過還是小心為妙。
自從跟邱龍翔聯系上,我們約會過幾次,第一次是電話當天,邱龍翔請我吃了一頓肯德基,后來邱龍翔又陪我逛過街,看過電影,電話聊過天,感覺很融洽,我覺得比十年前還融洽。這十年間他肯定經歷了一些女人,我也經歷了一些男人,他還在搞刑偵,我還是一名小文員,基本沒什么變化,變化的是我們各自已婚。
老實說,我相信一切無法解釋的東西。因此我覺得我所做的那個關于邱龍翔的夢有所昭示,確切說,是他手里提著的那個類似板磚的東西有所昭示。但是同樣的夢再沒有做過,我失去了繼續猜想的依據。后來有一天,邱龍翔來電話,要請我洗澡。當時我一口回絕了,因為我特別討厭洗浴城之類的場所,在我眼里它們是極端污穢的。但是邱龍翔堅持要請我,看在他那么堅持的份上,我勉強答應了。
邱龍翔要請我去的洗浴城叫神秘石,挺神秘的一個名字。進去以后我有些找不著北,服務生把我引向女賓浴室。洗完之后,女賓浴室里的服務員遞給我一套浴衣,說16號男賓正在高溫室里等我,我就穿著浴衣走出浴室,讓服務生引領我去高溫室。高溫室里的燈光非常昏暗,房間很大,我適應了一會兒,才看清里面的結構,地上鋪著竹席,上面躺著一些男女,多數閉著眼像在睡覺,少數在聊天,聲音很低。邱龍翔躺在一個角落里,我走過去也坐下來,他拍拍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讓我躺下來,我躺下來,頭枕著他拍打過的那個東西。枕了一下我忽然想起什么事情來,欠起身子看了看那東西,黑色的,像板磚一樣,但比板磚要大。我一下子想起那個夢來了,我說,邱龍翔,你在我夢里的時候,手里提著的東西跟這玩意有點像。
是嗎?邱龍翔也欠起身子看了看這個石枕,說,不就一塊石頭嘛,跟這有點像的東西多了去了。他重新躺下來,瞇著眼。房間里溫度太高了,竹席下面是一張巨大的火炕,房間中間還有據說名叫神秘石的石頭,源源不斷地散發著熱量。不久我渾身開始冒汗,奇怪,邱龍翔卻一點沒出汗,房間里的溫度我估計得有六十度了。我說,邱龍翔,你怎么不出汗呢,是不是汗腺有什么問題。邱龍翔答非所問地說,半月前這里死過人,你聽說過沒?我說,沒有,真的嗎?邱龍翔說,當然是真的了,而且,就在咱倆躺著的這個位置。
我一下子坐起來,說,怪不得不出汗呢,你搞什么鬼,帶我到死過人的地方來!邱龍翔說,別咋呼!死人后這里客人少多了,你再咋呼,人都跑光了。我看了看周圍,幸好沒人聽到我剛才的話。停了一會兒我有些好奇,問邱龍翔那人是怎么死的,死時什么樣子,邱龍翔讓我猜,我給了他好幾個答案,熱死的,睡死的,老死的,想情人想死的。邱龍翔說我沒有同情心,拿死去的人說笑,我說我不會警察那一套。最后邱龍翔告訴我說,人是在石枕上磕死的。就是你躺著的這玩意兒,邱龍翔朝我腦袋下面的東西努了努嘴。我又蹭一下坐起來了。我看了看那塊黑乎乎的石枕,說,它好好躺在地上,怎么能磕死人呢?邱龍翔說,是那人自己磕死的,他坐著喝了會兒水,想再躺下來瞇一會兒,沒想到使勁使大了,后腦勺磕石枕上了。
真是匪夷所思,看來人要是想死,也不是件難事。我再也不能安心躺在那種用什么神秘石做成的石枕上了,身上的汗水也飛快蒸發掉了,我想要是再呆下去的話我就會發冷了,于是催著邱龍翔離開。洗浴城就在火車站隔壁,出來之后邱龍翔對我說,自從那人死后他去洗了很多次澡了,因為那人的死總是像塊陰影一樣罩在他心上,他也說不清是為什么。我跟邱龍翔在站前大街上散步,我忽然想到那個夢,我說,我覺得那塊石枕有問題,邱龍翔說,當然有問題了,那人是磕在石枕上才死的。但是即便這樣,又能說明什么問題呢,石枕是死的,它上面又沒長刀搶棍棒。我說,是啊,但是我就是覺得石枕不對勁,要不我怎么會夢見它呢。
接下來一段時間,那人的死還是像陰影一樣罩著邱龍翔。洗浴城所在的那座二層小樓是鐵路上的房子,出租給一個溫州籍的老板,開了這家名叫神秘石的洗浴城,所以在邱龍翔的地盤死了人,他不能視而不見。我也漸漸給繞到這件事里了,沒事做就陪著邱龍翔去洗澡,每次躺到石枕上我都心驚肉跳的。后來,我確信那石枕有問題,至于有什么問題,我也說不清楚,但是我堅信那人的死應該跟石枕有什么關聯。邱龍翔讓我頻頻給吹枕邊風,最后也將信將疑,就去找溫州籍的老板周老板了解情況。
我坐在大廳沙發上看魚缸里的金魚,一邊等邱龍翔,大約半個多小時后邱龍翔從周老板辦公室里出來了,他帶我出去,說,沒了解到什么有價值的線索,只了解到這種神秘石產地在韓國,它原是火山沉積巖中形成的一種純天然礦物石,科學家研究發現它是沸石族中最有益于人體的一種,被加熱到650℃以上時,能放出最有益于人體的遠紅外波長帶,能滲透到皮膚深層。你不是想減肥嗎,這玩意兒能讓你體內的重金屬啦脂肪啦什么的加速排出。我說,你們聊了半個多小時,難道就聊了這些沒意義的話題?邱龍翔說,我們還能聊什么呢?難道聊一聊石枕會怎么殺人?我說,就沒問問這家洗浴城的神秘石是從什么人手里進的?邱龍翔說,問倒是問了,但是,你不會想告訴我說,是這個做石材生意的人在石枕上施了魔法殺了人吧?
我當然不會那么認為,盡管我相信某些看似不存在的東西。但我就是有種古怪的感覺,無法解釋。我勸邱龍翔找找那個做石材生意的人,就算不是為了破案,至少為了不讓我的心老這么懸著。邱龍翔最后答應了我,我們在洗浴城門外給做石材生意的人打電話,電話號碼是邱龍翔向洗浴城老板要的,電話接通后邱龍翔說了一句找王老板,之后神色挺不對勁的,放下電話后告訴我說,這個王老板死了,接電話的是王老板老婆,王老板死了以后他老婆一直開著他的手機,因為案子沒破。
邱龍翔重新返回洗浴城,周老板說并不知道王老板已經死了,有好久沒聯系了。真他媽的巧合,邱龍翔嘟嘟囔囔地邊走邊說。后來在我的建議下,邱龍翔答應找找市局問問王老板死的事情。
我們得知王老板死的那天,距警察發現他的尸體相隔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前,一個撿破爛的在西郊臭水溝里發現了一具尸體,撿破爛的報了案,尸體打撈上來以后,幾乎腐爛得無法辨認了,但最終經過鑒定和辨認,還是弄清了尸體的身份,正是搞石材生意的王老板,在那之前,他老婆報了失蹤,案子掛了有大約半個月了。
這王老板到底是怎么死的,跟咱們沒關系,邱龍翔說。邱龍翔只管鐵路這一片。我說,難道你就不好奇?邱龍翔說,我干警察十年了,處理過那么多案子,我好奇得過來嗎。
當然,我也知道王老板的死跟邱龍翔、跟我都沒有關系,跟洗浴城里磕死的那個倒霉蛋也沒有關系,王老板失蹤(也就是死亡)后又過了大約一個星期,倒霉蛋才磕死在石枕上。倒霉蛋的死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當時據目擊者說,離他最近的一男一女分別在他左右大約兩米遠的地方,且都在閉目養神,其中男的還睡著了,倒霉蛋被發現死了以后他還沒醒過來。當時是服務生進去給倒霉蛋送水,他喝了一瓶礦泉水,沒喝夠,又跟服務生要了一瓶,服務生出去拿水的時候,他打算躺下來歇會兒,沒想到這一躺就再也沒起來。服務生拿著一瓶礦泉水進來喊他,沒動靜,蹲下來推推他,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目擊者是一對情侶,這對情侶沒有像別人那樣閉目養神,而是并排躺在一起,十指相扣,甜蜜地說著情話,因此目睹了倒霉蛋死亡前后的經過。
我對這件事情的好奇只能到此為止了。其實說確切一點,我對這件事情的好奇,是源于那個夢,假如不是邱龍翔在我夢里提著那塊酷似石枕的家伙,我肯定不會對一個人的意外死亡這么感到好奇。但是我拿我的好奇無計可施,邱龍翔說,你還是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別成天想著那個夢了。要不咱倆再談場戀愛吧。
十年前我跟邱龍翔之所以沒成,據他當時所說,是因為我的腰圍過粗。其實我當時的腰圍是兩尺一,還算標準,但邱龍翔的標準是一尺九。我也不知道他是拿腰圍當借口,還是真的挺拿腰圍當回事。反正他沒要我,我這個人自尊心特別強,一點沒糾纏他,就識趣地離開了?,F在邱龍翔提出要跟我再戀愛一次,我想了想,答應了他。我現在沒有腰圍方面的顧慮了,自從得知兩尺一的腰圍有可能致使戀愛失敗以后,就下決心開始了減肥行動。我拼命地忍饑挨餓,輔之以跳繩等一些容易流汗的運動,半年之后我的腰圍成功減到了一尺九,可惜那時候邱龍翔沒有機會看到,他已經急不可耐地結了婚。此后十年我一直保持著一尺九的腰圍,現在我才知道,我之所以這么做,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到來,邱龍翔再次要求跟我談戀愛。
事隔十年,我們都不太知道這場戀愛應該怎么談,現在通訊工具比較快捷方便,我們就跟其他人一樣,發短信,打電話,說些甜蜜的情話。情話說多了,就醞釀一個合適的時間和地點,做愛做的事。但是很多天了邱龍翔也沒有醞釀到一個合適的地點,我呢,作為女人總要保持必要的矜持,不可能給他提供這方面的建議。后來我想,可能邱龍翔當警察當慣了,知道去賓館開房的危險性,所以才遲遲不敢對賓館下手。不去賓館還能去哪呢,我們各自的家里更不安全。于是我們繼續談精神戀愛。
但是談戀愛并沒像邱龍翔希望的那樣,讓我忘掉石枕的事情,相反,跟邱龍翔聯系得越頻繁,我的腦子里就越多地縈繞著石枕,我提到石枕的次數,與說給邱龍翔那些情話的次數至少是差不多的。后來,邱龍翔找到一處地方,就是洗浴城,本來我就知道洗浴城不是什么純潔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他們都在哪里做愛做的事。那天邱龍翔又約我洗澡,我從女賓浴室出來以后,看到大廳里沒有邱龍翔,按照慣例我們應該在高溫室里碰頭,我進了高溫室,轉了一圈,沒找著邱龍翔,就在老地方先躺了下來,閉目等候邱龍翔。大約等了半個多小時,邱龍翔還是沒來,我叫來服務生,讓他到男賓浴室看看78號男賓邱龍翔是否還在那里。不久服務生進來對我說,78號男賓不進高溫室了,他讓你出去。我就擦了擦汗出去了。我出去之后服務生說,78號男賓在這邊等你,請跟我來。我跟著服務生穿過一條很別致的石板小路,來到一個房間,邱龍翔正盤腿坐在一面火炕上看電視。我一下子明白邱龍翔是打算在這里跟我一起做愛做的事,我環顧四周,看房間里還算干凈整潔,尤其是火炕上的臥具還算潔白,沒有可疑氣味和污跡,就默許了這個安排。
事情的發展挺讓人沮喪的。我跟邱龍翔當時都穿著洗浴城發給的浴衣,非常方便脫掉,我們也按照步驟把它們脫掉了,但是卻沒做成,邱龍翔不行,我也不行,邱龍翔是因為器官壓根不行,我一方面身體沒反應,另一方面心里挺恐懼,我說,你怎么找了這么一個地方呢,這里死過人,而且我還夢見你提著那塊磕死了人的石枕,給這里提供石枕的王老板偏偏也死了。邱龍翔說,都怪你,老是提那塊破石枕。我說,這樣吧,咱們再試一試,看能不能搞清楚王老板是怎么死的,邱龍翔說,搞清王老板怎么死的,跟洗浴城里死的倒霉蛋有什么關系呢。我說,就算沒關系吧,至少搞清一個是一個嘛,邱龍翔說,市局那邊都沒破的案子,你別異想天開了。我說,去問問又怎么了嘛,就當滿足我的好奇心,邱龍翔說,好吧好吧,你打算怎么搞,我說,你們不都喜歡查社會關系嗎,我覺得王老板肯定有情人,找找看看。
王老板公開和半公開的情人一共有三個,這三個女人市局都找過了,經過反復排查,都沒有作案嫌疑。那就再找別人唄,這王老板的社會關系不可能僅跟這三個人有關。我給邱龍翔提供了一大堆我能想到的社會關系,包括王老板的親戚朋友,合作伙伴,競爭對手,王老板常去的理發店,酒店,練歌房,洗浴城,健身俱樂部,孩子學校,老婆單位。把邱龍翔累壞了。過了一些日子,從邱龍翔那里反饋回來的消息是,毫無線索。邱龍翔說,你現在知道市局那些警官不是吃素的了吧,我說,我從來沒認為他們是吃素的,只能怪這王老板死得太狡猾。
我挺不死心的。我現在的生活內容除了吃飯睡覺上班,剩下的就是跟邱龍翔談戀愛,琢磨死在洗浴城里的倒霉蛋,和死在臭水溝里的王老板。沒事做的時候我就跑到王老板家附近轉悠,王老板家附近有一條小吃一條街,擠滿了各類飯店和小吃攤,其中有一家賣鴨脖的,據說是武漢吉慶街的技術,還有一家叫大劉涼皮的,是我最喜歡光顧的兩家店。有一次我跟邱龍翔一起在鴨脖店里吃鴨脖的時候,碰到了一個女的,這女的很大方地扭著腰跟邱警官打招呼,身上香味嗆鼻。邱龍翔偷偷告訴我說,這是王老板的情人之一,名叫小綠。小綠坐在我跟邱龍翔隔壁,皺著眉頭,說這家店自從換了廚師,做的鴨脖不如以前好吃了。又感嘆以前都是老王買了給送到家去,現在也沒人給買了。
吃完鴨脖回家之后,我總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在不安分地拱來拱去,第二天我又去了鴨脖店,問了老板一些事情,老板說以前這里做鴨脖的是個武漢女孩,她跟她是合伙人,這女孩鴨脖做得真叫絕,可惜前段時間她不做了,回武漢老家去了。我跟女老板要女孩老家的地址,女老板問我想干什么,我說我有個表妹正好在武漢,也想開家鴨脖店,想找那女孩學點手藝。
我跟邱龍翔說,我一定要去武漢看看,否則我會很難受,茶飯不思,更別提做愛做的事了。邱龍翔答應了我,并答應陪我一起去。
到了武漢,沒費什么周折,就找到了做鴨脖的女孩張雨,張雨很警覺,交談了兩句之后就問,你們不是來學做鴨脖的,你們是什么人?邱龍翔說,你覺得我們是什么人?邱龍翔像盯罪犯一樣,目光炯炯地盯著張雨看,我剛想悄悄指責他又在犯職業病,沒想到張雨忽然哭了,她說,我知道,你們是警察,我也知道你們遲早會找到我。我跟邱龍翔面面相覷,當時覺得一切真是很搞笑。
當天邱龍翔跟市局和鐵路方面公安科領導都做了匯報,然后順道押解著張雨回到了我們的城市,市局和鐵路方面公安科聯合提審了張雨,張雨交代得很詳細,認罪態度不錯。據她交代,王老板是光顧鴨脖店后跟她認識的,她很愛王老板,但知道王老板有情人,所以一直秘密與其保持聯系。后來她跟王老板的關系被以前認識過的一個網友給知道了,這網友名叫清風明月,是個游手好閑的混混,在網上聊天的時候張雨讓他給迷得不行,見面后半推半就地發生了關系。但后來清風明月總跟張雨借錢花,張雨一直想擺脫他,卻擺脫不掉。張雨認識王老板后,清風明月知道了,就要挾張雨,說要把他們之間的關系告訴王老板?;蛘?,讓張雨跟他一起,弄王老板點錢花花。張雨跟清風明月定了協議,弄出錢后,清風明月就自動消失,再也不找張雨的麻煩了。不久之后,張雨找到了一個機會,那天王老板剛從客戶手里提到了一筆貨款,巧的是,王老板提到的是現金,而不是支票。王老板那天很高興,就在跟張雨幽會的時候把貨款的事告訴了張雨,張雨躲到衛生間打電話通知了清風明月,清風明月在王老板回家途中對其進行了搶劫。本來張雨在電話里跟清風明月達成的協議就是搶錢,搶了錢就跑,沒想到此后王老板就失蹤了,張雨在惶惶不安中又等來了王老板浮尸臭水溝的消息,她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清風明月又聯系不上,手機停機,她甚至連他的真名都不知道,無奈只好離開鴨脖店,回到武漢老家。
邱龍翔對我刮目相看,為了表示慶祝,他好好請我吃了頓大餐,喝了不少的酒,席間他醉眼朦朧地看著我說,我重新愛上你了。我說,什么感覺?他說,感覺特別復雜,有些幸福有些傷感有些迷茫。我說,十年之前你愛我的時候沒這些感覺嗎?他說,沒有,那時候我哪懂什么愛啊。我說,你當時嫌我腰粗,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說,我嫌過你腰粗?我都忘了,讓我看看你的腰到底粗不粗。我說,等有機會我好好讓你看看,他說,待會兒就看吧,我說,好啊,去哪看?他說,老地方。
我想也成,試試在洗浴城里我們是不是還是不成。
到了洗浴城,邱龍翔跟服務生要了一壺濃茶用以解酒,但是還沒等茶送進來,我們倆就同時確認還是不成,做不成愛做的事。被石枕磕死的倒霉蛋像個幽靈一樣在房間里蕩來蕩去,我們倆都沒脫浴衣,坐著勉強喝了會兒茶,就匆匆離開了。
很顯然,事情還沒有結束,我有預感。邱龍翔提著黑乎乎的板磚樣東西出現在我夢里,這到底預示了什么,此謎一朝無解,我就一朝不得安寧?,F在我被兩件事情所糾纏,一是將做石材生意的王老板沉尸塘中的重大犯罪嫌疑人清風明月什么時候能夠歸案,二是讓石枕磕死了的倒霉蛋的幽靈到底什么時候能從我的生活里消失。在對張雨的審訊結束之后,警方立即開始通緝清風明月,關于這個清風明月,張雨提供不了任何線索,她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于是警方只好詢問清風明月的體貌特征,畫出肖像,開始通緝。
之后就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清風明月的肖像畫出來后,市局警方的人怎么看怎么覺得跟洗浴城里磕死的倒霉蛋有點像,把倒霉蛋的照片拿給張雨看,張雨指認此人正是清風明月。
可想而知這個結果讓邱龍翔多么震撼,我再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像看外星人一樣看我,我說你別看,我也覺得特別意外,這簡直不像是件真事,世上會有這么巧合的事情?邱龍翔說,我覺得你是個巫女。我說,十年之前你就認識我了,我要是巫女,肯定會施展魔法讓你迷戀我,娶我,還會眼睜睜看著你踹了我?邱龍翔說,你要不是巫女,怎么會做那么一個夢?要是不做那么一個夢,就不會有后來這些事了。我說,我倒是挺相信因果報應的,你不覺得這個倒霉蛋太倒霉了嗎,他害死了王老板,最后還是死在王老板的手里,王老板死了,還能用他倒騰到洗浴城里的神秘石枕磕死倒霉蛋。所以啊,你千萬記著啊,不要做壞事。邱龍翔說,我重新愛上你,這算不算壞事?我說,你覺得呢?邱龍翔說,我覺得不是,我想補償十年前對你的虧欠,這是在做好事。
我們還是按照約定,一起到洗浴城洗了一次澡,開了休息房。倒霉蛋的幽靈不存在了,這讓邱龍翔很高興,他如釋重負、非常虔誠地打算好好補償一下我,我讓他先躺在火炕上等我,我站在地上,開始慢慢脫浴衣。我把衣服全部脫掉了,邱龍翔已經急不可耐了,我說你再等等,邱龍翔說,你拿卷尺做什么,是不是打算玩性愛游戲,你想綁我的手還是腳,我還從沒做過這種游戲呢。我說,誰說我要綁你了,我只是想量給你看看,我的腰圍到底是多少。邱龍翔說,你怎么還記著這件事啊,我說,我這人小氣嘛。
后來,我就用卷尺量了一下自己的腰圍,然后把卷尺送到邱龍翔眼皮子底下讓他看,邱龍翔說,寶貝,一尺九,魔鬼身材,想死我了。
我把卷尺扔在邱龍翔身上,穿上浴衣。邱龍翔說,你去哪?我說,你慢慢躺著休息吧,我去沖沖回家,從此以后再也不節食了。你知道我節食有多苦嗎,我不敢吃肉,不敢吃油,不敢吃糧食,不敢吃含糖分多的水果,一日三餐基本是靠涼拌菜、白水煮菜、玉米面粥度日的,我這樣過了十年了,真累啊。
此后我再也沒有在街上碰到過邱龍翔,我更換了手機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