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為權力“余威”喝彩

原政協副主席毛致用退休后，到農村親自種地養雞，還為民排解憂難，群眾找他申訴冤枉，地方干部找他商量工作。毛老此舉，有人叫好，有人持疑。而屈超耘先生除了有“120分擁護”外，還指持異議者，是“因襲古代留下來的過高的道德標準來衡量人”，“用傳統的、脫離了實際的道德標準來衡量毛老”，因此才有“官本位”的“余威”等負面說法。因此，屈先生覺得，毛老“他多冤哪”(《關于對社會精英的道德評價問題》，見2007年6月5日《雜文報》）。

我覺得，對毛老這現象出現的不同評價，并不在于他符不符合傳統道德。毛老這致仕的高官，退歸林下后，仍不甘寂寞，既力田鋤苗，又解民間糾紛，能使百姓戴德感恩，這正是傳統士大夫修齊治平，匡時濟世的高尚追求之體現，可歸集于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之類的高風亮節。按傳統道德去考察，堪為摩頂放踵之楷模；以精英標準來衡量，亦屬解民倒懸之救星。退而不休、以權力“余威”做好事，單從人們習慣的道德來衡量，是不會有問題的。人們對毛老此舉存異議、持歧見，矛頭所指，乃是“官本位”這猛虎。

退休官員能繼續為民排解糾紛，解決問題游刃有余，甚至連當地干部也頻頻問計，禮敬有加，人們更對此津津樂道，恰恰是權力這大樹蔭庇的結果。“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在“官本位”的環境下，權力之澤，未必不是如此。從權位上退了，“余威”仍能懾人，既是權力的無形延伸，也是權力的繼續膨脹，是“權力拜物教”靈光普照。“權力拜物教”的攣生兄弟是權力運行失范，其結果必然是無科學管理和民主可言。

權力“余威”是把雙刃劍，沒有必要一味喝彩。它既可產生正效應，也可繁衍弊端和禍害。要想權力“余威”起正面作用，離不開高尚的道德素質來支撐，說到底還是將寶押在了好人政治的莊上。這同缺乏嚴密的監督體系，而希望靠官員的道德素質來達到吏治嚴明一樣，是靠不住的。權力“余威”較通行的又一版本，是或在退位后謀個榮譽職務，或“返聘”繼續干事，雖是發揮“余熱”，卻很有地球轉動，“舍我其誰也”的味道，總離不了“官本位”和“權力拜物教”的窠臼，到底是不正常的。權力“余威”的反面，就是致仕的老尚書與朝中的門生沆瀣一氣，互為表里，遙相呼應，繼續大把撈錢；甚至橫行鄉里，魚肉百姓，連地方官都奈何不得；凡有訟事，得先向老尚書請示，這是不絕于史籍的先例，也是舊時吏治腐敗的一大特色。而當今，這種現象也并未絕跡，中紀委新近八條禁令中，就有一條是禁止在退位時撈好處的。

評價官員，尤其是高級官員的優劣和貢獻大小，要看他在其位是否謀好其政。當其執掌大權時，能把握全局，制定善政，多多利民，在致仕告老時得以頤養天年，盡享天倫，與百姓同沐善政德澤，而不必為民間有諸多不平而勞心，斯乃誠為可敬者。如果在任時失職，或忙于繁文縟節、文山會海；或沉溺于吃喝應酬，乃至奔走權門，茍且鉆營，即使在告老之后從頭做起，雖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時猶未晚，但畢竟既力不從心，來日苦短，有違事理了。隨著退休官員繼續為民辦事的報道多了，遺憾也就跟著來了。某報有篇文章說，國家某局一位退休官員，原是管藥的，他對造假藥深惡痛絕，在任時苦于公務纏身，未能有力處置，退休后，竟不辭勞苦，潛往某地，花三個月時間，終于摸清一家藥廠造假的黑幕，提供給了有關部門。雖然那文章端的是生動感人，可在下讀后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為官掌權，不但要善司其責，而且必須有所為，有所不為。無論是退居林下的高官，還是在任的宰執，要躬親“小事”，決不是值得高興的現象。所以陳平不知“決獄”、“錢谷”之數，并非失職(《史記·陳丞相世家》)；丙吉出行，置因“群斗”而“死傷橫道”者過而不問，而“逢人逐牛，牛喘吐舌”，則駐足使吏問之，人們認為他能識大體。蓋因斗毆致傷，有地方官管轄；未到酷暑，牛竟乏力喘氣，則是節候失調，會傷及百姓乃至國家之根本，所以身為丞相的他就要擔憂了(《漢書·丙吉傳》）。

以“官本位”為特征的“權力拜物教”，不但導致官員對權位的戀棧，還會使人們產生對濫用權力的嗜好。對此，除了要廢除領導職務終身制外，還要廢除因權力衍生的特權終身制。要破除根深蒂固的權力崇拜和迷信，真的剪掉這根“辮子”，是不那么容易的。

（摘自《雜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