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公司機會的期待權法律性質

[摘要] 明確公司機會的法律性質，準確地將其予以法律定位，是目前實現公司機會規則法理突破的關鍵。公司機會作為公司取得財產權利的可能性，并不等于財產權利本身，是一種取得權利的權利，即期待權。但是，公司機會并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期待權，只能對抗公司董事等人，是以機會利益與忠實義務為基礎的新型期待權。

[關鍵詞] 公司機會 期待權 機會利益 公司機會規則 忠實義務

公司機會是英美判例法上公司機會規則（Corporate Opportunity Doctrine）的核心概念，是指公司具有利益或預期，或者從公平角度而言應屬于公司的商業機會。一項商業機會若被認定為公司機會，董事、高級管理人員（以下統稱董事）就不能占為己用，即在公司和董事之間，該商業機會屬于公司。由此看來，公司機會具有不同于普通商業機會的特性，本文擬對公司機會的法律性質做一探討，以期對公司機會理論的伸張有所裨益。

一、公司機會法律性質的價值研判

根據英美公司法通說，公司機會規則的主要法理基礎在于董事對公司的忠實義務，董事作為公司的受信人，必須忠于公司，不得篡奪公司機會以謀取個人私利。學界認為，在公司財產不得為獨立第三方合法地篡用或侵占之嚴格意義上，機會并不是公司財產，關鍵僅在于，在公司及受信人之間，機會是屬于公司的。這實際上是將董事對公司的忠實義務作為公司機會規則的唯一法理基礎。

眾所周知，法律對某一現象是否加以保護，往往要考慮其是否具有應受保護的利益屬性。對公司機會的保護也理應如此。如果不考慮公司機會的利益屬性，將導致公司機會的界定范圍過于寬泛，在嚴格保護公司的同時又削弱了整個市場的競爭，不利于社會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隨著現代商業實踐的日益復雜化，僅僅將忠實義務作為公司機會規則法理難已經適應時代的發展需要。所以，明確公司機會的法律性質，準確地將其予以法律定位，為法律保護公司機會提供正當性基礎，是當前實現公司機會規則法理突破的關鍵。

二、公司機會的內在屬性：機會利益

法律對某一現象是否加以保護，往往考慮其是否具有應受保護的利益屬性。同樣，公司機會要受到法律保護，也必須具備法律上利益。眾所周知，任何一個公司利潤的增長都是從商業機會的獲取開始的，其營利的過程其實是一個尋求商業機會，到實現商業機會，再到尋求商業機會的循環。沒有商業機會，就不會有公司的交易，更不會有公司營利目的的實現。商業機會的發展過程一般有萌芽、成熟和結束幾個階段。公司為了尋找和創造商業機會，首先要進行準備活動，如信息的收集和分析、目標客戶的尋找、聯系和談判等。當準備工作基本結束，目標客戶予以特定化，并且雙方具有達成交易的意向時，該公司就擁有了相對于其他經營者而言更能實現該交易的優勢地位，商業機會已經進入成熟階段。成熟的商業機會對具有優勢地位的公司來說，是一種利益。因為優勢地位的取得通常需要進行信息收集、人員培訓、談判等工作，為交易促成的準備同樣是一種資本的投入，在經濟學意義上屬于典型的交易成本，公司對成熟的商業機會擁有成本利益是毫無疑問。另外，優勢地位的存在雖然不是實現交易的充分條件，但卻是其必要條件。沒有這種具體的優勢地位，或喪失這種優勢，將導致交易無法實現，從而無法實現獲利目標。因此，具有優勢可能性地位的公司對未來交易的實現擁有期待，這種期待比其他人對此存在的預期更可靠，是一種值得法律保護的期待利益。

由此可見，公司對于其尋找和開發的已臻成熟的商業機會擁有兩方面的利益，一是對尋找和促成機會付出的成本所具有的成本利益，二是對未來實現交易后的期待利益。我們把這兩種利益統稱機會利益。這種機會利益是法律保護公司機會的正當性基礎。

三、公司機會的法律性質：新型期待權

利益的表現形式有三種：權利、法益和一般利益。權利和法益都是法律所保護的利益，只是權利受到的法律保護力度更強，法益的保護力度更弱，一般利益則不受法律保護。公司機會所代表的機會利益是權利、法益還是一般利益呢？筆者認為，公司機會是由機會利益與忠實義務結合而成的新型期待權，它只能對抗董事等公司等受信人，是一種有限的期待權。

1.公司機會是一種期待權

所謂期待權，是指因具備取得權利之部分要件，受法律保護，具有權利性質之法律地位。商業機會本質上是一種取得財產權利的“可能性”，公司對實現這種“可能性”進而取得財產權利享有期待。只是這種可能性的實現具有極大的不確定性，公司的期待地位極為脆弱，其他商業競爭對手可以隨時予以毀滅。若賦予其權利性質，反而會限制競爭，對市場整體無任何實益。因此，對于外部人爭奪商業機會的行為，雖然商業機會具有機會利益屬性，但現行法律顯得比較猶豫，并未賦予公司的期待地位以權利性質。然而相對于董事等受信人而言，公司對商業機會的期待地位具有很強的確定性，并能夠像一項財產一樣進行轉讓，符合期待權的基本特征。法律基于現實需要對商業機會加以特別保護，在董事與公司之間，公司的期待地位就獲得了權利性質，可稱為期待權。

2.公司機會是新型期待權

(1)公司機會期待權的義務人范圍比傳統期待權更狹窄

傳統意義上期待權的義務人包括相對人或第三人，相對人或第三人之加害如具備侵權行為之要件，應依法予以賠償。這是因為期待權雖然不等于主體所期待之具體權利，但是作為一項取得權利的權利，實為機能上獨立的權利狀態，具有不受他人侵害之屬性。因此，傳統意義上期待權能夠對抗除權利人外的一切人的侵害。但是，商業機會期待權的義務人范圍并沒有如此廣泛。如前所述，商業機會本質上是公司的機會利益，但機會利益本身尚不具有權利性質，現行法律將單純的機會利益排除在保護范圍之外。所以，公司不能以其商業機會利益約束相對方和第三人而排除其害及公司之期待地位，相對方和第三人不負有不得利用商業機會的義務。公司僅有排除董事等受信人利用商業機會的權利。這是因為商業機會的存在以董事對公司的忠實義務為理論依托，無忠實義務就無商業機會期待權。因此，商業機會期待權的義務人范圍與傳統意義上期待權相比較，具有極大的局限性，僅限于對公司負有忠實義務的董事等受信人。商業機會期待權是一種只能對抗董事的權利，不能對抗相對人和其他第三人，是一種有限的期待權。

(2)商業機會期待權的成立條件比傳統期待權更寬松

學者對民法上傳統期待權的構成要件至今尚未取得統一的認識，但對下面幾點則有基本共同之認識:①已經具備取得權利之部分要件，當事人對權利之取得已有所期待。②期待地位應具有一定的確定性，即權利主體已確定，并且所期待的特定利益的內容或范圍已經確定。如為對人權，則義務主體也應已確定。

但是，商業機會期待權的成立并不如傳統意義期待權嚴格。因為在傳統期待權而言，權利人與義務人處于平等的法律地位，其行為均為自身利益計算，不負有為他方謀利益的義務，法律對二者之間的權利義務不加過多干涉。而在商業機會期待權情形下，董事和公司分別作為商業機會期待權的權利人和義務人，二者處于一種不對等的法律關系中，即董事作為受信人處于相對優勢地位，公司作為受益人則處于弱勢地位。因此，法律課以董事較重的義務，賦予公司較多的權利，平衡二者的關系，以保護公司的利益。因而，對于公司面對的商業機會，只要是實現某項具體交易目標之可能性，即使這種可能性很小，不具備傳統期待權所要求的確定性等要件，也能成立商業機會期待權而排除董事利用。誠如美國著名法官本杰明.卡多佐所說，“在通常的對等性交易行為中所允許的許多行為方式，在受信義關系約束的場合是禁止的，受信人的行為標準比之市場道德要嚴格。受信人的行為僅僅是誠實是不夠的，在最敏感的細節上也必須正直，受信人的行為標準一直是維持在高于普通人之上的水平。”對董事的要求比普通人更嚴格，因此，相較于以普通人為義務人的傳統期待權而言，以董事為義務人的商業機會期待權的成立條件就更為寬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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