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昆侖山號稱“冰川王國”,冰川規(guī)模非常大。中國喀喇昆侖山共有冰川1759條,冰川總面積達4650.24平方公里,約有28%~37%的山地面積為冰川所覆蓋,總儲水量約為607.40立方公里。較為著名的冰川有:特拉木坎力,克亞吉爾,斯坦格爾,烏爾多克,迦舒布魯姆,喬戈里,木斯坦等冰川,其中喀喇昆侖山生脊北坡的音蘇蓋提冰川長41.5公里,面積329平方公里,為我國規(guī)模最大的冰川。這次攝影采風是進入喀喇昆侖深處,主要拍攝棵勒青河兩岸的冰川及喬戈里峰景觀。喀喇昆侖山是世界上最高大的山系之一,整個山系平均高度超過5000米,擁有8000米以上高峰四座,喀喇昆侖主峰——喬戈里峰(山地之王的意思)又名K2峰(6611米),另外,還有7500米以上的高峰15座。
駝隊出發(fā)
沿著219國道(新藏公路)行進,我們的越野車艱難地翻越庫地達坂,麻扎達坂,沿葉爾羌河逆水而上,途經(jīng)麻札兵站后,我們的汽車停在昆侖山深處伊力克西合修鄉(xiāng)苦魯勒村一戶人家門口。這個村有38戶人家,共計138人,全部是柯爾克孜族,以牧業(yè)為生,所有的住房都是用石頭壘起,就像一個個小積木,零零散散擺放在兩山相夾的一塊平臺上。平臺一側(cè)是百米深的河谷,河谷一側(cè)的山體上留下了風雨剝蝕的雅丹水蝕地貌景觀。

從云層里透射出的區(qū)域光把村里照耀得亮一片暗一片,給昆侖山深處的這個小村莊增添了神秘的色彩。我們的駝隊就像一條長龍,浩浩蕩蕩離開了村子,我騎著一峰駝隊里年齡最大、體格最大的駱駝做為領(lǐng)頭者。因為我姓郝,向?qū)н_尼爾聽不準,給了個“黑老板”的稱呼,稱同伴趙磊為高老板。我們的駝隊在山腳洪積扇坡面行走約兩小時,開始走下河谷,整個河谷切割得很深,堆滿擁擠光滑的石頭,河床一側(cè)是沉積近百米厚的冰磧礫石,另一側(cè)是被風雨雕鑿的第四紀雅丹地貌,就像排列有序的古羅馬城堡。風很大,駝隊迎著風在河谷中尋找落腳之地,晃晃悠悠行走在河床中,最高時速也就兩公里/小時,下午四時,駝隊在河谷一處三角平地上停下,達尼爾回頭對我說“呼郎呆到”,意思是在這里睡覺。這里有多處搭建帳蓬和壘過爐灶的痕跡。
三名駝工迅速解開每峰駱駝的繩索,卸下駝包,我們五人在狂風中首先要做的事是支帳蓬,當?shù)诙攷づ襁€未支好,支好的第一頂帳篷便被大風吹倒,阿米抓住帳篷。取來捆綁駝包用的粗繩和石頭總算固定住了帳篷,此辦法很有效,在以后搭建帳篷,全部采用粗繩固定的方法。
天河
在烏魯木齊拜訪幾位水利專家時,他們曾說:“如果你們能順利地翻越阿格勒達坂,此次行動的成功近在咫尺。”看來能否順利走過該達坂是這次拍攝行動的關(guān)鍵。
走出戶外,放在地上的駝包和炊具上的積雪足有15公分厚,大雪仍然下個不停,仰天看著漫天大雪,我在懷疑:今天能否繼續(xù)前行。只見達尼爾手握粗繩,牽領(lǐng)著幾峰駱駝開始捆綁物資,我問達尼爾,“能走嗎?”他用兩手支起了錐形,指向那邊的手背意思說:達坂那邊不下雪。駱駝臥在地上在雪粒的侵擾下發(fā)出嚎叫,回蕩在阿格勒達坂腳下的山谷中……
我們頂著大雪,在亂石中開始向阿格勒達坂頂部艱難行走。阿格勒達坂是通往喬戈里峰和克勒青河及喀喇昆侖幾大冰川的必經(jīng)之路。頂部海拔高度4820米,山脊的積雪很厚,有的坑洼地段足有50公分,我們踩著深深的積雪,開始下山。沒走多久,雪停了,太陽也露出了云層,氣溫也在逐漸升高,陰霾纏繞著達坂兩側(cè)山脈,隨著海拔高度降低,身體也感覺舒服多了,果然印證了達尼爾的說法,山這邊不下雪。我們享受著印度洋暖濕氣流帶來的愜意,扛著相機徒步向山下走去。
透過一個埡口,我發(fā)現(xiàn)一條青色的河谷進入我的視野,根據(jù)資料判斷:這就是喀喇昆侖山深處著名的克勒青河。
克勒青河是葉爾羌河上游的一條支流河系,最寬處有兩公里,全長數(shù)百公里,平均海拔在4000到4500米,她是座在喀喇昆侖山山脊上的河流,是一條名符其實的“天河”。河床中全部是拳頭大小的青色鵝卵石,極為平坦,河床中央有一米多寬的河流涌動著河水,我們選擇這個季節(jié),是水流量相對較小的時段,也是為了避開克勒青河的突發(fā)洪水。
站在克勒青河岸邊的石堆上,舉目遠眺,我仿佛來到另外一個世界,又好像身在科幻電影中的景觀,青色的河床兩側(cè)黃色的山峰高峻挺拔,一座座獨立的山峰矗立直插云霄的石柱,霧靄齊腰的山嵐隨風飄逸。
我們的營地就設(shè)在克勒青河岸邊一處長滿紅柳灌木叢中,我很滿意,這對我們第二天拍攝克勒青河及周邊山勢景觀提供了機遇
第二天清晨,在太陽還未升起前,我背著攝影器材走到克勒青河河谷中央正巧,昨晚下了一層薄雪,給畫面增添了詩意的韻律,面對眼前的河谷,山峰、晨霧,我不停地按動著快門。

次日我們又沿著克勒青河逆水而上走了不到兩小時,達尼爾就提出要“呼郎呆到”,理由是:前面沒有水,只能在這個地方休息睡覺 河床下游有水 上游更應(yīng)該有水,我反思后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雙方在簽約合同時只是說明了去哪一個地方并沒說明具體線路需要天數(shù)細則,所以,這些駝工是按天數(shù)計算費用,為此,就出現(xiàn)了天數(shù)越多,收入越多的結(jié)果 經(jīng)過雙方協(xié)商,駝工們還是聽從了我們的意見向迦舒布魯姆冰川方向繼續(xù)前行
行進不到五公里,一座雄偉陡峭的雪山和迦舒布魯姆冰川上的冰塔林漸漸地進入我們的視野,迦舒布魯姆冰川是我們此行的一處重要拍攝點,只是天色較晚,而且風很大,我們就在離冰川不遠處的河岸上支起帳篷,這里的海拔4150米,經(jīng)過達尼爾介紹,此地名為“薩拉桌能吐咸”。
迦舒布魯姆三晝夜
迦舒布魯姆冰川發(fā)源于喀喇昆侖山脊兩座8000米以上高峰間,即兩側(cè)的布羅德峰和迦舒布魯姆11峰,在壯觀的冰塔林間發(fā)育著許多美麗的冰川喀斯特。
我們的駝隊繼續(xù)離開克勒青河轉(zhuǎn)右向西,經(jīng)過近四小時的行程,已走到迦舒布魯姆冰川河谷對面一處平緩的山坡上,迦舒布魯姆冰川的冰塔林猶如一座座金字塔,又像一條條正在揚帆起航的船飄泊在長約10公里的山體上,蔚為壯觀,雖然風很大,但陽光很好,下了駱駝扛著攝影器材,在駝工協(xié)助下,急喘著呼吸,向冰川的最前沿徒步靠近。
我們拖著幾天疲憊的身軀,沿著冰川終磧壟向上攀行了兩公里,奧依樸就像一只昆侖羊在海拔4600米能快速奔走,并一再告誡我指著頭,做著手勢,意思是說你不要太快,否則會頭痛。我們翻過一道一米多高的冰墻,站在一處相對開闊的冰磧礫石堆上,面對巍峨,櫛比鱗次的冰塔林景觀,支起三腳架和騎士612相機。
幾天霧沉沉的天氣總讓我們擔心,可站在冰川前陰云散去,斜射的陽光照耀著冰塔林馬不停蹄拍到晚八點多。走進昆侖拍攝首戰(zhàn)告捷,心情格外愉悅,太陽完全落山,開始向營地返回,途中,我們發(fā)現(xiàn)一處山坳中的平地上有支過帳篷的痕跡,根據(jù)我們掌握的資料與周邊環(huán)境對照,判斷這是迦舒布魯姆峰登山大本營所在地。
回到駐地,狂風、飛雪打在帳篷上發(fā)出“沙沙”的響聲,雪粒刮進帳篷落在我們的臉上,浸濕了我們的被褥,在狂風和飛雪中我們又熬過了一夜。

橫亙在坡面的冰川被氤氳所籠罩,按照計劃我們要向最終目的地——特拉木坎力冰川進發(fā) 駝隊下到克勒青河,繞過迦舒布魯姆冰川終磧壟前沿,迦舒布魯姆冰川前端冰舌,就像猛獸嘶鳴的大嘴,奇形怪狀,在終磧壟上方形成了奇特的冰川喀斯特景觀,令人毛骨悚然。向南行進不到五公里,巨大的冰塊把克勒青河徹底堵死,形成了50米高的天然冰障,別說駱駝就是人也無法通過,這就意味著前往特拉木坎力冰川的計劃徹底破滅。我們掛著沮喪的表情撤到迦舒布魯姆冰川山坳中的大本營,駝工把物資放下后,牽著駱駝要到山下去,理由是:這里頭痛,睡不著覺。登山大本營雖然離冰川很近,但都是暗河,奧依樸和阿米幫我們背了兩尿素袋冰塊后,便急匆匆拉著駱駝往山下趕。我們和駝工按照約定在這里住兩個晚上,到時來接我們。
迦舒布魯姆的第三個夜晚,透藍的天空掛滿了星星,明早是拍攝的好機會,我們一定不能錯過。早晨8點10分,晴空萬里,暖紅色的陽光染紅了迦舒布魯姆雪峰,整個冰川,雪山盡收眼底,我倆迅速走到帳篷附近的一處制高點,開始了緊張的拍攝。
按照約定的時間,駝工達尼爾和阿米牽著駝隊在九點準時到達。整理捆綁完物資,我們開始向山下駝工的駐地匯合。
駝工駐地左側(cè)小山脊上有一尊用石頭和羊角組合搭建的吉祥碑,在藍天和雪山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耀眼,我們虔誠地面對吉祥碑各磕了三個響頭,開始走向最后的目的地——喬戈里峰。
昆侖水簾洞
在我們離開迦舒布魯姆營地返回行走約八公里處,克勒青河左岸的褶皺地質(zhì)景觀讓我們感到驚奇,在新疆我拍過很多處褶皺,向斜,背斜地質(zhì)現(xiàn)象,但都比不上這里明顯,整個景觀長一公里,高近百米,黑色的變質(zhì)巖層形成了扭曲的各種姿態(tài),包囊了地層受力作用后成因的各種現(xiàn)象,這是喜馬拉雅山造山運動典型的特征體現(xiàn)。
我們走到一處裂隙泉的地方,從裂隙泉滲透出的泉水流量很大,離該位置還有500米就能聽到“嘩,嘩”的流水響聲,水流過的地方長滿了紅柳并形成方圓一公里多的沼澤。
裂隙泉是從河谷右側(cè)陡壁離地面100米高處的巖層中滲透涌出的,因為有一定距離的落差,自然形成了一個二十多米寬,五米多高的瀑布。我用獨腳架作手杖,沿著六十度的陡坡,踩著松軟的土質(zhì)向上攀登。巖壁上長滿了綠色的青苔。能在這里見到綠色,真感到稀奇。透過瀑布發(fā)現(xiàn):黑色的巖壁也伴生著很多紅色的顆粒狀的巖石,我把這里稱之為昆侖水簾洞,也是克勒青河的一大景觀。因為這里水源充足,我們在此宿營。
我們由北轉(zhuǎn)向西行,繼續(xù)在河道中向喬戈里峰第一個中途營地小紅柳灘靠近。河床中水流量明顯增多,形成了多處“九曲十八彎”的牛軛河現(xiàn)象,河水清澈見底,也迫使我們的駝隊在行進當中反復(fù)繞來繞去,三位駝工很有經(jīng)驗,每當過河,他們總是抱著駱駝脖子,向上躍,抽打一下駱駝,便順順當當過了河,我大概估算了一下,這樣過河的次數(shù)至少也有五十多趟。
去往喬戈里峰的路上視野很寬闊,有時寂靜得叫人害怕,我們的駝隊在兩岸直插云霄山峰的對比下,顯得極為渺小。
我們開始向喬戈里峰登山大本營紅柳灘進發(fā),繞過一個埡口,由順水改為逆水而上,風越刮越大,一路頂風,狂風卷起河床中的沙粒打到我們的臉上特別痛,一路上,我們只能低著頭前行,根據(jù)資料表明,在喬戈里冰川終磧壟前沿可以觀看到喬戈里峰的雄姿。我急切地問達尼爾:“那個是喬戈里峰嗎?”他做了手勢,意思是云霧把喬戈里峰遮住了,真是運氣不佳。忽然問,奧依樸大喊一聲:“毛驢子”,我順他指的方向,果然有二十多匹金黃色的藏野驢,非常漂亮,走走停停。我心想,這個奧依樸雖然不會漢話,“毛驢子”三個字卻說得非常清楚。
“一個太陽”=24個小時
駝工奧依樸向我們介紹,他用手指指向手表時針轉(zhuǎn)一圈說:“下了駱駝,慢慢地走,一個太陽。”我的理解是:當駱駝不能走時,下了駱駝只需一個小時的時間就可以到達喬戈里峰最前沿進行拍攝。
根據(jù)奧依樸提供的情況,找來達尼爾商議,明天七點準時出發(fā),由阿米和奧依樸協(xié)助我們前往喬戈里峰最前沿。
凌晨6點,我鉆出帳篷的第一件事就是仰望天空,幾天中,連續(xù)大雪和陰云天氣,把我們這兩位攝影人都嚇出了心病。夜幕中,繁星清晰,只是南邊略有云層,老天爺真給面子。五人急匆匆吃了點方便面,考慮下了駱駝只需一個小時徒步,決定輕裝上陣不帶食品和水,騎上駱駝,開始向大本營右手山坡走去,經(jīng)過兩小時行走,我們到了喬戈里冰川右側(cè)磧平臺上,下了駱駝,準備開始徒步。
喬戈里冰川在我們的左側(cè),分布在兩公里寬,切割較深的峽谷中,從我們所站的平臺到谷地至少有200米的落差,喬戈里冰川上覆蓋著厚厚一層黑色冰川礫石,所以該冰川不像迦舒布魯姆那樣潔白如玉。

天色大亮,目睹遠處映紅的兩座雪山,我急切地問達尼爾,“哪個是喬戈里峰?”他伸出左手的三個指頭,把右手指扳了扳,意思是有三個峰,右手指就是喬戈里峰,只是這個地方看不見。
四人沿著陡峭坡面,一邊用冰鎬挖落腳踩的坑,一手撐著坡面,下到谷底,奧依樸和阿米為我倆背上部分攝影器材,他倆帶著我們在石頭中尋找前進的路線,亂石中留下了很多黃絲帶捆綁的石頭,看來是登山運動員擺在大石頭上做路標參照。
經(jīng)過七個小時徒步,終于走到喬戈里冰川側(cè)磧最前沿,我喘著氣對奧依樸說:“你不是說一個太陽嗎?”他用一點漢語說“那是我的一個太陽。”我理解他的意思,他是要走“整整一個太陽”。
背著器材爬上右側(cè)山坡山腰有幾塊稍大石頭的地方,選擇了拍攝點,面對高聳入云,巍峨的喬戈里峰在下午4點48分終于按下了第一次快門,這聲“快門”是我攝影生涯中付出代價最大,最有價值和一生都在祈盼的快門。為了這聲“快門”我足足等了二十年。
面對喬戈里峰及周邊冰川景觀在光線變化中拍了近二百張,隨后考慮時間關(guān)系,我和阿米后撤到一個叫“大石頭”的拍攝點(來時觀察的拍攝點位)捕捉最后一縷陽光下的喬戈里峰。晚9:30分,按下最后一聲快門后,我躺在地上開始大把大把抓雪吃,坐在身旁的奧依樸給我做著手勢,指向嗓子,意思是不能多吃。稍做休息,收拾好器材開始返回。做為一名新疆地理,地質(zhì),地貌攝影人,如果沒有拍過昆侖冰川和喬戈里峰,總感覺自己的攝影之路并不完整,這聲“快門”填補了自己攝影史上一個重要的空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