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雙轉移”戰略

對“雙轉移”戰略的實施，采取激勵措施和納入績效考核，被認為是新時期政府引導加市場激勵的“胡蘿卜加大棒政策”，一時在海內外引起轟動，從而引發廣東解放思想后的新一輪沖擊波。

一夜之間，“雙轉移”已經成為廣東提及率最高的政經術語，眼下，它正成為政界、商界的一大關鍵詞。

“雙轉移”，這個廣東人首創的新詞匯，就是對“產業轉移”和“勞動力轉移”的高度概括。

在改革開放30年的今天，先行地廣東一路高歌猛進，當前正面臨著社會發展轉型——按中央政治局委員、廣東省委書記汪洋的話來說，“廣東的發展正在一個新的歷史起點上”。

6月中旬，廣東省委十屆三次全會召開，這也是持續半年之久的廣東解放思想討論學習活動的一個系統總結。“雙轉移”，毫無懸念地成為會上引人矚目的新戰略之一。

排頭兵遭遇“先行者煩惱”

在很多時候，全國第一經濟大省廣東展現在國人面前的，是輝煌的經濟成就。

以只占全國1.85%的陸地面積，發展到每年貢獻全國1/8經濟總量，2007年GDP達3萬億并超過臺灣——單純從經濟總量來看，廣東的“成績表”似乎無懈可擊。

然而，在廣東，既有先行一步、富甲天下的珠三角，也有貧窮落后、人均GDP甚至低于全國平均水平的粵北山區。18萬平方公里的廣東，如此貧富懸殊沒道理——許多人對此大為不解。

30年來，廣東GDP增長了165倍，年均增長超過13%，放眼國內實為罕見。然而，作為改革開放的急先鋒，廣東正遭遇“先行者的煩惱”——

“土地告急、資源短缺、人口超負、環境透支。”深圳率先提出四個“難以為繼”。深圳人解釋說，若延續以往投資拉動、資源消耗開發模式，20年后，深圳將無地可用。而深圳人的“成長煩惱”，何嘗不也是廣州、佛山、東莞等整個珠三角的共同壓力？

環境壓力猶大。目前廣東常住人口全國第一，而全省人均耕地面積只相當于全國平均數的1/3，環境污染也在不斷累積。作為珠三角核心區域之一的東莞，全市多個地方出現水質性和水源性缺水。

資源瓶頸之外，是制造業“低端”的尷尬。“由于缺乏自主創新能力，廣東的產業仍處在全球產業鏈的低端。”廣東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惠武說，目前70%的廣東制造業仍屬中低技術和傳統生產。而按全球一體化分工，低端就是“低門檻”、“低利潤”的代名詞。

“再不解放思想，用改革創新來解決這些問題，廣東排頭兵的位置將難以自保，全面實現小康的目標將難以實現。”面對新形勢，甫抵廣東任上的汪洋，便發出如此憂思。

新一輪解放思想大潮，由此在南粵大地蓄勢而發。

與傳統發展方式告別

“在發展中解決問題，”這是很多人相信的一句至理名言。而發展，就得有思路；如果發展思路一成不變，很多問題往往會成為死結。

針對廣東經濟社會發展面臨的種種問題，去年底以來，在省委書記汪洋和省長黃華華的直接推動下，開始推進了一場以科學發展為主題的解放思想學習大討論。

去年年底，汪洋履新后，第一站就到欠發達的清遠進行調研，要求“珠三角發達地區要認真幫扶欠發達地區”，切實解決好珠三角勞動密集型產業向山區轉移發展等問題。與此同時，他還鼓勵山區企業做大做強，為解決貧困地區富余勞動力轉移就業作出更大貢獻。

在隨后召開的省委十屆二次全會上，廣東開展解放思想學習討論活動正式啟動。同樣在這次會議上，汪洋就統籌區域發展，優化產業結構，把一些勞動密集型的產業轉移到欠發達地區的問題，進行了進一步闡述和厘清。汪洋說，如果我們就經濟抓經濟，不把控制人口數量、提高人口素質，轉移勞動密集型產業、控制常住人口等問題擺上位置，拿出舉措，認真解決，廣東就永遠無法在GDP、城鄉居民收入的人均水平上成為全國的排頭兵，就始終難以創造社會治安的高水平，就長期不能建設優美的人居環境。“這是關系廣東省未來發展的戰略性問題”。

在隨即開展的各類解放思想學習討論活動中，汪洋多次提到產業結構優化，提到將低端的勞動密集型產業轉出去，在珠三角進行“騰籠換鳥”，引入一些先進制造業、高科技產業、現代服務業等高附加值產業。

“‘雙轉移’戰略思想，就這樣慢慢成形了。”這位知情人士介紹說。

解放思想學習討論，省委省政府領導各有聯系點。汪洋的聯系點是東莞——那里是珠三角勞動密集型企業最集中的地區之一，也是廣東公認的實現科學發展最難轉型的地區之一。正是在東莞調研，汪洋發表了后來廣為傳播的那句話：“如果今天不積極調整產業結構，明天就要被產業結構所調整。”

東莞調研之后，特別是全省人口計生工作會議之后，“雙轉移”戰略的思路就更為明確。這次會議，公布了廣東常住人口超過河南成為全國第一。廣東一位資深專家分析說，這對以人均指標衡量地區發展業績的科學發展指標體系來說，“過大的人口分母，顯然是廣東的一塊心病”。

此后，由汪洋和黃華華親自帶隊，全省21個地級以上市書記、市長和省直部門相關負責人參與，又遠赴上海、江蘇、浙江，向長三角取經問計。

所有這一切，都為廣東省級戰略性文件《雙轉移決定》的順利出臺，埋下了伏筆。廣東創造性地提出了產業轉移和勞動力轉移，就是指珠三角勞動密集型產業向東西兩翼、粵北山區轉移；而東西兩翼、粵北山區的勞動力，一方面向當地二、三產業轉移，另一方面其中的一些較高素質勞動力，向發達的珠三角地區轉移。

5年投資500億

作為一項區域發展戰略，“雙轉移”需要一些現實的政策支點，才能保證其順利實施。

與很多地方往往只見戰略思想、不見落實政策不同的是，廣東的“雙轉移”戰略從一開始，就伴隨著具體實施條款的呱呱墜地，讓所有關心此項政策的人“吃了一顆定心丸”——為保證此項戰略的成功實施，廣東特地出臺了《中共廣東省委廣東省人民政府關于推進產業轉移和勞動力轉移的決定》和七個具體配套文件，推行力度可謂空前。

珠三角產業如何轉型升級，如何進行區域協調，怎么提高老百姓收入，是當前廣東面臨的核心問題，也是主要問題。廣東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汪一洋認為，解決這些難題，過去也曾抓過，但沒有系統的辦法。比如推進欠發達地區發展的“飛地”（發達地區在欠發達地區建產業轉移工業園）政策，主要是靠市場，政府的力度不夠，所以效果并不明顯。

而這一次，除優秀農民工可入戶城鎮戶口等利好政策外，更多的是實實在在的政府引導——

僅2008年～2012年，廣東省委、省政府將安排400余億元資金，從各個方面進行扶持：如扶持欠發達地區完善基礎設施；以競爭形式扶持欠發達地區建設產業轉移園；加大力度扶持欠發達地區重點產業發展；實施政府有效引導的產業轉移政策；實施免費技能培訓；鼓勵貧困農村適齡青年掌握職業技能；以農田標準化建設減少農村單位土地使用的勞動力，推動農村勞動力加速轉移；造新耕地掛鉤置換，增加欠發達地區可開發土地和支持解決全省新增建設用地占用耕地的占補平衡問題，等等。加上此前廣東已決定降低欠發達地區電價，此項每年減少這些地區的電費支出約19億元，全省五年支持“雙轉移”的資金總額將達到500億元左右。

更厲害的一招還在后頭。

在“雙轉移”大會剛剛結束不到一周的時間內，廣東也通過媒體高調公布在全國率先研制的廣東科學發展評價體系及考核辦法。作為地方官員工作的“指南針”和干部考核的“指揮棒”，該評價體系和考核辦法，也對“雙轉移”這一省級戰略進行保駕護航——比如與產業升級及“雙轉移”戰略配套的高新技術制造業的占比，產業轉移園增加值的占比，農村勞動力轉移就業率等，都對全省市廳級黨政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提出了明確的指標體系及考核評價試行辦法。

對“雙轉移”戰略的實施，采取激勵措施和納入績效考核，被認為是新時期政府引導加市場激勵的“胡蘿卜加大棒政策”，一時在海內外引起轟動，從而引發廣東解放思想后的新一輪沖擊波。

“雙轉移”＞產業轉移+勞動力轉移

對于“雙轉移”戰略出臺所引發的沖擊，《雙轉移戰略》文件起草組負責人、汪一洋表示，這在意料之中。原因很簡單，這是廣東對發展轉型發起沖鋒的“標志性動作”。

汪一洋說，作為一個全省性的戰略，“雙轉移”事關廣東踐行科學發展觀，事實上就是廣東發展轉型的一個切入和破題。原因很簡單，這一政策的出臺，目標并不是一城一池，而是讓全省都能動起來，實現“多贏”。說得簡單點，就是從戰略高度，而不是著眼于發展當地縣域經濟，還涉及整個廣東經濟轉型升級的戰略問題：珠三角地區必須將勞動密集型企業轉出去，只有這樣才能騰出地方來，引進先進制造業、高科技和現代服務業等高附加值產業……從而在“騰籠換鳥”中實現珠三角的產業結構升級。珠三角地區是廣東經濟的代表，這實際上也提升了廣東產業競爭力。這是一贏。

其次，有利于區域協調發展。在東莞和深圳一些地方，很多鞋廠、玩具廠有5-10萬工人，人口、環境等壓力承受不了。但在“東、西、北”地區，沒有多少工業基礎，這些勞動密集型產業，對后者來說發展工業、吸引勞動力來講，還是有吸引力的。有工業就有稅收，有就業就有收入。這是二贏。

還有第三贏，就是老百姓贏。廣東提出城鄉收入倍增計劃，城市提高通過提高工資來實現，農村人口怎么辦？辦法是經過培訓，有了一定技能，就可轉移出來。或在當地參加承接轉移的二、三產業，或到珠三角就業。這就是三贏。

“雙轉移”是指在全省推動產業和勞動力轉移，但在此前幾年，廣東已分別陸續開展了產業轉移和勞動力轉移的相關工作，這有什么不同呢？

“表面上看，這和以往的相關政策有相似之處，但內涵已大大不同，戰略高度大大不同，因而其戰略意義也就會大大不同。”汪一洋分析說。

汪一洋說，以前珠三角產業轉移，是有了新的，要淘汰的再轉出去。但現在的目標，是為了發展轉型升級。因而在“騰籠換鳥”的過程中，可能會出現暫時斷檔，會有陣痛，但良藥苦口。在戰略高度上，這是迄今為止省委省政府發出的第一個有關產業轉移、勞動力扶持的文件。以前的包括“飛地”政策等，不過是省經貿委作為一個部門的文件。從這個角度來看，“雙轉移”就像將過去的相關探索，從“小崗村”推廣到全國的意味。政策推行的力度增加，扶持的力度也會大大增加。所以說，“雙轉移”是一個“1+1＞2”的戰略性文件。

汪一洋還特地舉例說明“雙轉移”的戰略性和系統性。他說，珠三角曾有一家8萬人的鞋廠，搬到粵北山區的韶關，并按以往的經驗，建了很大一片外來工宿舍。但后來發現這些宿舍空空如也。原來，廠里80%的工人都是來自本地，根本不用住宿舍。這就說明，珠三角一些勞動密集型企業轉到欠發達地區，不僅可以節省成本，而且也有利于當地人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