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快得叫人抓不住,從1978年到2008年的30年,簡直是“彈指一揮間”。30年來,社會的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速度,是1978年以前誰也不會想到的。回想俺村3個家庭的變化,就很讓俺感慨。
山子叔
山子叔49歲。他7歲喪父,11歲失母。14歲請人觀過相,觀相人說他是赤貧相:耳朵往外傾,一輩子弄啥都不中;靠山山也倒,靠水水也跑;腳下踩個水木筲,動輒就摔跤。
果然,山子叔命苦,那時他窮得連個窩都沒有,住人家半間爛房子。在生產隊掙的工分,填不飽他這個年輕漢子的肚皮,他偷過人家的紅薯挨過打,腿被打瘸;他上過吊,被人救了沒死成。他說他那時過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怎么也跳不出那窮苦的羈絆,他相信自己早晚也會成為餓殍,到那時,他的魂兒一定會在村里嚎三圈子。
莊稼人的米袋子是從土地承包以后滿起來的。他如魚得了水,頭一年就收了20多袋小麥,還掙下了一個厚實的秋。沒出兩年,他就有了自己的房子,還娶了個花媳婦。他高興得見人就說,托福托福,全托共產黨的福。
他并不滿足。他干起了豆腐作坊,他養豬、養羊、又養牛。又是兩年下來,他扒了草屋蓋起了大瓦房。
他把自己那2畝多地,由種糧一下改成了菜園。為種菜他跑了周邊幾個縣的大菜園取經探寶,給人家干活,給人家端茶遞煙,終于掌握了種大棚蔬菜的技術。結果,沒過5年,存折上的數字變成了10萬。
有人對他說:“山子呀,滿足了吧?”他一聽這話惱了,說,別說與人家外邊百萬千萬的大款比,就是在自己村能算上老幾,村里好多戶都比他有錢得多,都比他舒坦得多。
花鼻子
花鼻子姓葛,叫葛尚禮,59歲。花鼻子是他的綽號。
他初中就要畢業時,因為家貧而輟了學。也活該他走運,一天他去姥姥家走親戚,回來時在馬路上撿了半袋豆雜面。這半袋豆雜面竟使他訂下了終身。3個雜面饃使月老大人掏了真勁,又是半笊籬雜面饃媳婦到家了。那時誰見過雜面饃?金貴喲!
他結婚不幾天,到樹上去捋樹葉吃,從樹上摔了下來,鼻子摔叉了,去醫院縫了好多針,結果把鼻子縫得溝溝道道的。自此,村人也很少有人叫他葛尚禮了,都叫他花鼻子。
后來,他當了生產隊隊長。按說他干得也不錯,可就是生產上不去,其實,那時誰干也干不好。何況他的生產隊,又是窮隊中的窮隊。
全隊勞力個個都是小偷,因為誰不偷誰就吃不上,形成了個壞風氣。花鼻子整天氣得肚子能當鼓敲。
四清運動過后,葛尚禮不干了,他是咬牙辭職的。他說,干了幾年隊長,什么也沒落下,就落下了一首歌兒:
葛尚禮,花鼻子,
領著社員拉犁子。
拉到秋,
社員縫個大掛兜。
如今葛尚禮是村里八大富之一,是經濟大潮中的鮮亮人物。在他家里,彩電、冰箱、空調、高檔家具樣樣俱全,光小洋樓他家就蓋了3幢。人們說,葛尚禮到底是個有本事的人,掙錢如掃樹葉。葛尚禮不同意這種看法。他說,他花鼻子也沒什么了不起的本事,要不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要不是黨的一系列富民政策,他就啥本事也沒了。
葛尚禮的兩個兒子在外面搞建筑都發了財,前些天兩個兒子從外地回來,說是父親年紀大了,腿腳又不太好,提議要給父親買輛小車。葛尚禮不同意兒子買車的意見,他讓兒子把準備買車的錢給他,他有用。兒子們雖不知道父親拿這些錢干什么,但有一條可以肯定: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鄉親們或者說是為國家。兒子們也就點頭了。
根奶奶
根奶奶73歲。8歲時因餓得不會走,她爹就把她送到鎮上“舍廟”里去了。正巧被她姑媽發現,結果又把她抱了回來。她在家又苦撐苦熬了5年,13歲時就給人家當了童養媳。21歲時生了個兒子叫任命,任命5歲那年,她丈夫被國民黨抓兵沒了蹤影,任命不久也得病死了。
根奶奶一個人熬寡,解放后她當過婦女隊長,當過縣模范,生活雖也有了很大程度的好轉,但也始終沒過到甜處。
粉碎“四人幫”以后,村民在自己承包的土地上種糧栽果,搞立體種植,千方百計增加收入,同時又經商辦企業。眼看一家比一家富,一戶比一戶強。短短十幾年工夫,村里好多戶蓋那房有那東西享那福,是過去有30頃20頃地的大地主也比不上的。
根奶奶年紀大了,好多事想到做不到。但她覺得很滿足,她一畝多地的收入,足以使她吃不愁穿不愁了。她不愿閑著,一有空不是替這家看孩子,就是幫那家做飯刷鍋守門戶。但已經富裕起來的村人對她也不薄。這家給她買鋪蓋,那家給她添衣裳。逢年過節,給她送的好吃的擺滿了桌子。
到根奶奶60歲那年,村里為解除她的后顧之憂,送她進了鄉敬老院。敬老院里飯食與各方面設施都屬上乘,有彩電、冰箱,還配有專門醫生,定期給老人檢查身體。更有趣的是有人為她做媒。根奶奶說啥也不愿意,她說熬寡熬了幾十年,如今該死了,咋還有心找男人?可到底還是經不住人們勸。辦喜事那天,村里人們去看根奶奶,新郎忙前忙后,又是遞煙端茶,又是捧喜糖。根奶奶羞得捂住臉笑。
如今,根奶奶顯得年輕多了,好看多了,富態多了,像個貴夫人。她說她活73歲了,才活出個人味來。
責任編輯 維平